这是 新世相 的第 236 篇文章
一
抱歉标题用了感叹号。鲍勃迪伦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这件事值一个感叹号。
鲍勃·迪伦是这些年来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前真正流行过的人。我们这里说的流行，是通俗的流行，是进入市井和我们这种俗人的生活里的流行，而不是纯文学热爱者的尊崇。
市井里面传唱的，居然也有好东西。
他的词是为了演唱这种形式而写的，但这些歌词与作曲、演唱一起，完整构成了他流行的基础。比如我格外推荐这首叙事歌《Rambling Gambling Willie》的歌词，讲的是一个善良又臭名昭著的赌徒，简单几句就讲完了他的传奇一生，而且有大场景又日常画面，有伏笔有悬念。它格外体现“口语多么有魅力”。
在他之前的许多年来，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往往是先得奖再被大众知道，以至于慢慢产生了一种说法，那就是流行和好之间有无法调和的矛盾。
许多人都拿村上春树举例（当然这个比方并不恰当，毕竟村上春树才60多岁），村上春树的小说足够流行，每年他得奖的呼声都最高，但他就是得不到诺贝尔文学奖——人们于是说，追求普通人的热爱和追求文学成就不能兼得，当个无冕之王也挺好。
这种说法也符合人们一贯的想法：如果你的艺术创作流行到俗人的社会里了，用一种说法是“滥大街”了，那么你肯定得牺牲自己的一些正统性和品质感。
二
有这个想法，在当今这个年代实在可以理解。去翻一下电商网站的热门商品，也就是人们专门发明的词“爆款”；去看一下视频网站为了让人点击都把电影标题取成了什么鬼样子；再去看看图书电商排行榜前几名都是什么书。你难免先感到绝望，然后接受了它的正常性：凡是流行的均是这个鬼样子。
既然提到了鲍勃·迪伦，不妨再想想，我们近年来最火的歌，排第一名的叫什么，排第二名的呢？
下一步顺其自然就成了：要想流行就得这个鬼样子。还有最后的结论：我很流行，我是这个鬼样子又怎么样呢？
到如今，我们基本上已经不相信受欢迎和足够好这两件事会同时发生。
我身边认识很多人，他们有作为，有品位，有追求，但当他们进入商业领域，寻求“爆发”的时候，很自然地分成了两派。他们都把品质和流行对立了起来。一种人以太流行为耻，以“小而美”为最高哲学，认为流行是背叛。另一种人毫不犹豫地向着爆款商品、劣质电影和热卖书靠拢，他们并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东西品质差，但他们很容易安慰自己：要流行，只能牺牲点品质了。
要想流行，只能牺牲点品质了。这种观点在文化从业者和商人群体里的流行之广，让人震惊。你正在看这篇文章的社交网络是这种观点最近最恐怖的证明，为了“流行”，人们做了很多恶劣的事情，有段时间，人们变着法子比谁更善于玩弄他人的趣味，并且为得到的成就沾沾自喜。这背后，就是那套多年来慢慢被人认可的观点：好不流行。
三
这种观点映射在诺贝尔文学奖上，就是得奖和不那么流行之间可以划等号。鲍勃·迪伦得奖这件事，对我个人来说是看着自己喜爱的人得到他的名誉，但同时，他给流行这件事正了个名。
流行的不一定是好东西，因为流行要戳中人心，但你可以用一种非常恶劣的方式去戳中人心。好东西也不一定流行，有人只追求不被大多数人理解的技艺和哲学提升，最终这些提升被其它人用通俗地方法转译之后变成潮流。
但是，有那么一种理想状况，就是流行和品质是兼顾的。其实，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里也是有泰戈尔的。
流行这件事本身并不能增加作品的质量，也就是说不是说流行的就是好作品。但是在理想的情况下，流行本身也可以变成品质的一种检验。在我的艺术观、作品观和设计观里，一个好的东西，怎么会无法最终抵达普通人心里呢？
四
俗人的潮流并不只该都是劣质爆款，世界上也有优质爆款。鲍勃·迪伦足够爆款这两个字，他得奖了这件事有一个好处，再次证明了凡流行的不一定要是那个鬼样子。
两年半以前，我在世相里推荐鲍勃·迪伦歌词，当时我的感觉是：鲍勃·迪伦的叙事歌让我想起了中国过去的说唱艺人，在纽约某间俱乐部里，他年轻而兴奋地弹着弦，有条不紊、用俏皮蘸着自足的深情缓缓唱道，“南来北往的客……”然后讲一个关于仇杀和背叛的风尘故事。
优雅，而且俗。或者说，俗，而且优雅。
那些以“追求爆款”为名义安慰自己的作者，商人，歌手，也许可以找回一些羞愧，或者说起码不那么理直气壮。因为戳中市井之人内心的方式可以是优雅高级的。
俗人的潮流，大众的趣味，一直是值得尊重的。如果你用劣质的方式去戳人们的心，人群会动，但动得很焦躁。但如果你用优质的方法去戳人们的心，人群会表现出让你自己都感动的美好的律动。
1992年，人们为鲍勃·迪伦在纽约举办了他进入歌坛30周年的演唱会，不知道有多少辉煌的美国歌手聚在一起，挨个上台，一首又一首地翻唱他的歌。
（当然，现在终于可以换个法子这样来理解这件事儿了。这是人们为文学家鲍勃·迪伦举办的一次作品朗诵会。）
推荐大家去看看那个演唱会的完整版视频。一首一首听下去，不需要是歌迷也会感受到那种“美好的律动”，想起美好的流行品该是什么样子，并且找回对我们身边那些爆款们的厌恶感。
在留言里，分享一个你心目中有品质的爆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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