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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想要的生活,成为每一天的日子。《爱就是在一起,吃好多好多顿饭》、《没完没了的好时光》作者曾焱冰的美好生活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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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岁父亲用画笔治愈忧伤,画出农民一生的酸甜苦辣

置爱  · 公众号  · 自媒体  · 2021-12-01 08:45

正文


- 置 爱 故 事 -




写在前面

我的朋友焦冬子是一名公益摄影师,她曾花了六年时间在西部上百个村庄游走,给贫困地区的老人拍照,给大病患者家庭拍照,免费打印送给他们。

不惑之年的她,从一线城市回到了出生成长的村庄。她发现年近70岁的父亲是一个宝藏老人。2016年,遭受亲人离世打击的父亲一度近乎抑郁,作为女儿的她彼时工作繁忙不得抽身,便给父亲寄了画笔和本子,65岁的父亲开始拿起画笔。五年来,他以一个普通农民的视角画下了村庄的历史和自己人生的酸甜苦辣。他希望这些画让后代记住过往的故事。

现在的焦冬子和父亲一起,父亲画她拍,记录村里的人和事。这篇文章,是焦冬子的讲述,让我们一起来读这让人动容故事吧。
——曾焱冰



/


在院子里作画的焦金安



01


在父亲幼年的生命中,吃是一件大事情。


1952年他在饥饿中出生,甚至是给接生婆烙一张饼的面都是从邻居家借的,第二年收麦才还上,奶奶娘家是街上的大户,靠着娘家的接济才勉强让五个孩子免于饿死。


父亲五岁那年又遭遇了一次大饥荒,没办法奶奶只好扯着父亲去远处的村庄讨饭,结果被人认出,说:“这不是出山街梁家的闺女吗?咋出来要饭了呢?”怕给娘家丢人,奶奶无奈的拉着父亲回家。


“你奶奶常说:人是一盘磨,睡着就不饿!我们饿的时候你奶奶就会让我们睡觉。”这也变成了父亲的口头禅。


父亲的村庄在豫南平原,近现代以来,历经战乱。奶奶在世时经常会讲起当年如何躲避日寇和土匪,伯父则会说起内战时驻村的八路军经遭遇包围偷袭,战况惨烈,至今村南地还有为牺牲的八路军修的坟墓。


父亲和他的村庄见证了解放后的历史变迁。


五月底的豫南田野已是一片金黄,新麦的香味萦绕在村庄的里里外外,这是老农民最熟悉和期盼的味道。


像一种诱惑,每到这个时候父亲就再也坐不住了,早晚都要到地里去转一圈,摘下来几颗麦穗子揉一揉吹一吹,再磕进嘴里仔细咀嚼。


从软甜清香慢慢变硬有嚼劲,在麦子成熟到颗粒归仓的这段时间,父亲总会念叨很多遍,老天爷可别下雨,也别刮风,要不然又得吃芽子麦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社员割完黄豆后,在田边烧豆子吃。


沤麻, 把割回来的新麻放到池塘里泡上一星期。

剥麻,麻在水里泡了一星期后捞起,把麻皮剥下来后晾干,最后拧成麻绳。



02

父亲是家中老小,奶奶和大伯主持家务,他从来不操心家里事情,只管念书。五十多年过去了父亲仍然清楚记得入学那天的情景。

10岁那年秋天,父亲听说可以报名入学了,忙不迭地跟着村里的伙伴一起,光着屁股去村口的小学报名上一年级。

入学面试是跟着老师写一个“大“字,顺利通过之后,老师笑呵呵的跟父亲说:“来上学的时候记得穿上衣服啊,要不然小朋友们会笑话你的。”

父亲上学时最喜欢的三门功课是手工,美术和毛笔书法。

手工课主要是做泥塑。对天天和泥巴打交道的村里孩子来说,这个课太适合了,一上课老师就领着学生们去河滩里挖来最好的泥巴,既要松软易于成型,又不能太粘手,最好的就是黄胶泥。

捏泥人,捏碗盘盏碟,炸响炮……做各种常见的小玩意儿。父亲喜欢捏古代的笔架和人像,他曾经照着村里人捏了一个泥人放在锅底烧成青瓦色,小伙伴看到之后一眼就认出来了。

除了玩泥巴,画画是父亲最爱的事儿。美术课上画,自习课和课外时间也画。在家里,他也不管家里的人来客往,常常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从临摹教室里的主席像和英雄人物到画自己身边人和物件,作业本的背面,书本的边边角角,院墙房下,到处是父亲的涂鸦。

到了中学,全国各地都在闹革命,恰好给了父亲画画的机会。学校要求画主席像,别人不敢,却是父亲的拿手活。父亲画了一整天,一副一米多高的“毛主席去安源”成功了。


下雪天光脚上学


交公粮


学生清明扫墓


恰逢运动期间,各村各校都要求画大幅主席像,父亲的特长派上了用场。暑假回到村里,父亲立刻被大队邀请在各家门口画主席像,还给记公分,父亲爽快的答应了。

一个假期过去全大队各村各户门口的墙上都有一个亲切的主席像,父亲画画的名声因此传了出去。

但是这个特长并未给父亲的命运带来转机。

父亲的学生时代动荡不安,学生忙于运动,老师等着挨批,学校几乎停摆。

运动结束后,为了补回错过的时间,学校又让他们复读两年,小学五年,初中五年,赶到升高中的时候,父亲已经20岁了。

这时候刚好有一个新政策,超过18岁不能报考高中。不要说像现在的可以走特长生的招考,父亲连念高中的资格都没有了,全班大部分学生超龄,最终能上高中的只有两个人。

父亲初中毕业回到村里,自此就为生计奔波,被命运碾压,再没有提起过画画这件事。

而我在初中时见过一个发黄的小笔记本,扉页上画着两只蝴蝶和一丛花,还写了母亲的名字。现在已经不知散落何处,再问父亲竟不承认有此事。

扬场,收拢的“稳子堆”,趁着有风的时候扬起,把麦糠吹走,留下干净的小麦。


跺麦秸



03

父亲再次捡起画笔是他65岁的事情了。

这中间,他在生产队当过时髦的拖拉机手。

因为肯钻研,表现优秀,每次考核父亲都拔得头筹,从队里拖拉机手到乡里拖拉机手,那是父亲一生中最风光得意的时间段。

但是随着生产队解散,父亲再次回村种自己的一亩六分地,他的高光随之暗淡,驶入人生逆旅。

后来父亲开过修理铺,学过维修家电,但是只懂技术不懂人心的他空有技术,却始终悟不透经营之道,屡次创业都以失败而告终。

再后来他成为第一批农民工,跟着远近村庄的包工头去山西陕西的煤矿、硫矿挖煤,也是在矿上导致一只眼睛失明;去新疆的农场给人摘棉花、种地,修理机器,一年到头挣的钱刚够往返路费;去天津的工地扎钢筋,却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在家躺了半年,没有一分赔偿……

赚不到钱,他自己的身体出问题,弟弟的身体也出问题,那些年厄运一波接一波的向这个家庭袭来,苦难简直是一眼望不到边。

八十年代在山西挖煤



04

六十岁后,父亲辞去上海一家民营养老院的护理工作,卸甲归田。

父亲一个人在家种田养老,大娘给了他一只小猫娃,叔叔给他抱来一只刚满月的狗崽子。他宝贝的跟孙子一样,狗叫“狗蛋儿”,猫叫“猫蛋儿”,买了自己舍不得吃的鸡蛋和火腿给他的“狗蛋儿”“猫蛋儿”。

小狗小猫倒也是懂得真情意,他走哪里“狗蛋儿”跟哪里,“猫蛋儿”则在守在家中,每次一开门就嗖的扑倒他身上,喵喵的叫。加上大伯二伯和大姑都在同村,互相能有个照应,他一个人的日子倒也安逸。



但是2014年大姑忽然车祸瘫痪在床,不能言语,父亲每次去看她都会难过上一阵子,紧接着2016年大伯正在田间劳作突然倒地去世。

两件事对父亲打击很大,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愿意跟人交流,每天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对着猫狗说话,然而某天他的狗走丢了,最后被找到的是一具被碾压的尸体,他哭的像个孩子。

村里人都说他患了抑郁症,堂哥给我打电话让我留意父亲的情绪。

我和弟弟曾经多次尝试把他接到身边,但是他不习惯城市的蜗居生活,每次待不了太久就执意回家。

被工作缠身的我没有机会抽出大段时间陪父亲,他也不肯来京。

这时候我想起他早年间喜欢画画,也许可以借此排解一下心中孤独和悲伤吧,就给他买了一些廉价的颜料和画本寄回去。

65岁的父亲自此重拾画笔,开始回顾他走过的人生。

游戏,轱辘轱辘圆圆


游戏,老鼠钻圈



05

他用的是我二十年前画画时留下的工具,只剩几根毛的勾线笔也被他废物再利用,他还用牙签绑起来自制画笔,连画画的书桌都很随机,把废弃的蜂窝煤炉子拎到菜园子里,切菜板一扫,往炉子上一盖,就是一个书桌了。

他的手抖得厉害,经常需要两只手抱着才能划一根直线。他只有一只眼睛视力尚可,无论画画还是做手工常常是看着是这里,落笔就到别处了。

但是这些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呢,只要想做,慢慢来就行了,而他有的是耐心。

父亲画的最多的是幼年和青年时期酸甜苦辣的回忆。


1958年河南实行大锅饭-青年饭厅


1958年河南实行大锅饭-中年饭厅


1958年河南实行大锅饭-老年饭厅


有他经历过的饥饿,有他参加过的劳动,有他和伙伴们玩过的游戏……那些随着时代消逝在光阴里的场景在他的笔下重新复活。

“六十年代乡里有一位谢乡长真是个好乡长,和大伙一起拉车打坝,同吃同住,小潘庄大桥,禄庄大桥,村后的大路都是谢书记修的,最后累病去世,这么好的书记现在都没人记得他。”父亲为了把他敬仰的谢书记画下来,坐车到三十公里外的书记老家,问了很多人,找到书记家的后人,要了照片。

“我画的不好,但是好些事儿过去就没人记得了,我画下来也是保留一些记忆。”每次看父亲的画,他都会这么说。

六七十年代织布



06

或许跟基因有关,我也喜欢画画。

课堂无聊的时候就在书角上涂涂画画,尤其是到了中学遭遇叛逆期,除了看小说就是在本子上画美女,成绩一落千丈。但是这时候开始听说有艺术特长生招考,便动了心思,跟家人商量想学美术。

在此之前我们乡里的中学没有过特长生,大家只知道考语数英出来能有工作,但是考美术将来能干啥呢?没有人知道。

学校的美术课都是语数英的默认备用课,根本没有专业的美术老师,但是父亲还是支持我学画。

为了让我学美术,父亲动用了毕生的人脉资源。

二十多年前,整个县里连个美术培训班都找不到,父亲只好用最笨的方法,挨个学校向门卫打听有没有美术老师。最终他找到了县美术馆馆长,答应带我半个月,只有我一个学生。

父亲背着半袋红薯,去找他多年前开车时的旧友,人家早已在城里安家落户,父亲请他帮忙,让我在他家借住半个月。

但是对于没有任何考前基础训练的我来说,这点培训是远远不够的。

男装的变化


女装的变化


书包的变化


父亲又骑车去另一个县城挨个学校打听,最后在一所幼师找到了一个计划开培训班的美术老师,但是后来没招到别的学生,又不想开班了。不知道父亲是怎么跟老师说的,最终答应带我一个学生画了一个月。

学画期间,父亲骑自行车去幼师看我。学校离家十几公里,十二月份天寒地冻,那天还刮着大风,他驮着要送给老师的半袋红薯和一些大豆,在午间休息时来到学校的传达室等我。

我们去门口的小店吃午饭,父亲说他吃过了,只要了一碗面,一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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