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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辉|萧乾先生的最后时光

六根  · 公众号  · 自媒体  · 2025-03-10 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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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辉


多年之前,萧乾去世的情景我至今难忘。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个生命走向终结。


萧乾生命的最后几年是在病房里走过的。病房成了他最后的家。他也真的把那里当成了家。在那里阅读,在那里写作。


病榻四周,又像家里的书房一样,到处张贴着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纸条。他还是习惯把随时想到的东西,顺手写在纸条上,然后再找机会串联成文。就在病房里,他又写了许多精彩短章。


1998年年底,在展望新世纪时,老人这样说:“即将迎来二十一世纪。我对我们这个民族满怀希望。我希望我们能充分吸取往昔的教训。我衷心预祝未来的中国不但富强,而且也是一个自由、文明、合理、公正,一个畅所欲言、各尽其能的国家。”年轻时的梦想,至老还是那么执着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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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辉与萧乾先生书房合影


1999年1月,萧乾迎来了他的九十华诞。他成了新闻媒体关注的热点,朋友们也络绎不绝地前来祝贺,病房里放满了鲜花。


那几天,萧乾感到特别兴奋。他的十卷本《萧乾文集》刚刚出版,新老朋友们汇集一起座谈,总结他的一生,高度评价他的精神价值和文学成就。


轻易不出面为人庆贺的朱镕基总理,也热情写来贺信,而后者在他眼里,是一位真正为国分忧、为民操劳的实干家,一直受到他的赞誉。


萧乾应该感到兴奋。他没有想到自己能活得如此高寿,他感到还有力量写下去。在给我的一封信里他曾说过,他死也要死在书桌前。


生日庆贺刚过,一天他突然摔倒在病床前,一连几天昏迷不醒。我赶到医院去看他,只见他的双手被绑住,因为尽管处在昏迷状态,他的手却能够不住地挥动。


看着一个十几年来我所熟悉、敬重的老人以这样一种状态生存着,我心里一阵凄凉和隐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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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与萧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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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乾夫妇看望巴金


1999年2月11日那天,早上一起床我就不住地对妻子说:今天一定要再去看看萧乾,一定要去。我鬼使神差地有一种强烈的不安。


果然,下午等我走进病房时,大夫正在做抢救。一位大夫说已经不行了。只见萧乾几乎没有了呼吸,只是心电图监视器上还能看出心脏跳动的起伏曲线。很弱,很弱。


文洁若老师说,大儿子现在正在由新加坡飞到北京的途中,几天前有朋友才找到他。他是萧乾与第二位夫人的孩子,多年来一直在国外。萧乾的心还在跳,冥冥之中,他一定有一种要与长子见面的强烈愿望。


“飞机到了!”“正在路上!”“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人们在楼道里不住地念叨着。大夫说已经不行了,但萧乾的心跳曲线还在起伏。


长子终于来了。他急匆匆走到病床前,握着萧乾的手,激动地喊着“爸爸”。我在一旁发现,就在此时,心电图监视器上的曲线渐渐变为了直线。


一个人生命结束了。漂泊一生的萧乾先生离开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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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3月10日,萧乾致信李辉谈巴金


尽管有过坎坷,受过磨难,但整体来说,萧乾的一生应该说是幸运的。


他的老朋友严文井就这样说过:“萧乾一生,算总帐还是幸运的。因为他在风险中阅历很多,而且活过来了。近百年来的中外大小热闹,他或者亲自赶上了,或者很早就亲耳听到了。他既坎坷,又成功;既倒大霉,又大显过神通;摔倒过一两次,但总是重新站起来,精神从不沮丧。说他’土’,他很’土’;说他’洋’,他很’洋’;真是’土洋结合’的中国大专家。” 严文井说得颇有道理。


我,还有不少熟悉的青年朋友,每当谈到萧乾,都会羡慕他的机遇。其实,能够达到这种境界,也是萧乾本身的奋斗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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