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6日到9月5日,大都会博物馆将在其美国馆中展出基于一位已故白俄罗斯犹太移民女性 Sara Berman 的衣橱复制的装置 “Sarah Berman’s Closet”。
这位普通的犹太移民,一生从白俄罗斯站转巴勒斯坦最后定居在纽约,她只爱穿白色的衣服。
1982年到2004年,离婚后她搬到纽约格林威治村的一间公寓独居,博物馆的衣橱正是复制的这间公寓里衣橱的模样,其中的衣物和摆设都属于萨拉。
这次展览由
Sara
的女儿艺术家 Maira Kalman 和同样是艺术家的外孙 Alex Kalman 共同策划,极简的衣橱毗邻“美国最富有”的女人 Arebella Worsham 的更衣室( Worsham - Rockfeller Dressing Room) ,构成时代相隔一百年,经历截然不同的两位女性生活印迹的对话。
刚刚参加完展览开幕酒会的龙荻,写下了这个展的故事。
大都会博物馆里的犹太老太太的白色衣橱
撰文:龙荻
三月初的纽约,是阳光下的冰窟。尤其是三月第二个星期五,阳光是降温严寒和狂风的陪衬,有人对我说,降温了就不要乱跑了。我说不行,我要去参加萨拉·伯曼( Sara Berman’s Closet ) 的衣橱的酒会。
犹太女人萨拉1920年出生在白俄罗斯,有四个兄弟姐妹。12岁她跟随家人移民到巴勒斯坦,住在特拉维夫的海边的小木屋里,白俄罗斯的亲戚们都死于大屠杀。
萨拉一家生活拮据却不失情趣。年轻的萨拉爱让她的母亲用布料模仿欧洲时装杂志的款式裁衣。萨拉从不缺追求者,但20出头嫁给了犹太男人 Pesach Berman, 作了主妇。萨拉的丈夫是一位珠宝商,他们生了两个女儿,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全家移民到纽约。
萨拉年轻时
两个女儿长大以后都当了艺术家,Maira 是作家和插画家,Kika 是帽子设计师。女儿们独立以后,伯曼夫妇搬回了特拉维夫。萨拉六十岁那年,她决定舍掉她大部分的财产和上层中产阶级的社区和大房子,和丈夫离婚,结束了长达38年的不幸福婚姻。
萨拉离婚后的公寓
搬回纽约的萨拉和女儿们住得很近,在格林威治村拥有一间小公寓,晚上可以看到帝国大厦。这是她第一次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公寓里有不少大小不一的气球和小学生用的小椅子,她喜欢和她的外孙和外孙女们玩。
离婚后的萨拉只有一个极简的衣橱,衣橱的吊灯开关,是一颗红丝绒毛球。萨拉只穿白色的衣服——白色的风衣,白色的 T-Shirt,白色的马甲,白色的内衣,她喜欢把所有衣服熨得平平整整,衬衫挂起来,其它分类叠成一座座白色小方堆放进衣橱,远看像一座座白色微妙差别的奶油蛋糕。萨拉衣橱的整齐极简,估计收纳大师近藤麻里绘也心服口服。萨拉拥有很少的东西,衣橱里没有名贵的皮草和定制时装,衣橱里的路易威登箱包是假货。
哪怕是最亲的女儿们都很难说清,离婚后的萨拉为什么决定要一个全白的极简衣橱,也许这些白色让她想起少女时代特拉维夫的海风里飘的白衣?
但有一点大家都很肯定:离婚后的萨拉十分快乐,她享受了20多年这份属于自己的自由,直到 2004 年去世。
她去世后,女儿们收拾她的房间,发现了她的白色衣橱,Maira 立刻决定要把衣橱保存下来,说没准有一天能出现在博物馆里。(当时她姐姐觉得这个想法太过疯狂。)
Maira 的卧室和客厅里上放着萨拉的照片,那是她和她夫妇住在罗马时候拍的,她戴着墨镜穿着全身白色,打着领带,笑得很帅,在 Maira 给 《纽约时报》画的插画专栏里,她说妈妈这张照片像富兰克林。
萨拉给 Maira 家的小狗 Pete 织毛背心,Maira 把这画下来,成了一本书的封面。和母亲一样,Maira 喜欢熨衣服,读书时候我来纽约住在她家,她每次都问我要不要帮我熨衣服。Maira 的衣橱也像萨拉的衣橱,只是东西更多,颜色更丰富。
Maira 总说她从小生活在一个重视文化艺术教育的家里,但父母对孩子并没有期待和要求,没有期待和要求,那她小时候就没有压力,充满自由和平静。她嫁给了著名的设计师 Tibor Kalman。Tibor 因病去世一年后,她和插画家 Rick Meyerowitz 认识。她第一次请他吃饭是和萨拉一起,如果萨拉喜欢 Rick,那她对 Rick的好感就会多一点。因为萨拉是个智慧又很善于讽刺幽默的人。萨拉当然喜欢 Rick, Maira 和 Rick在一起十八年了。他们也告诉我,如果他们喜欢我交往的人,那我就交往了一个对的人。
萨拉的教育风格,也是 Maira 对自己子女的教育风格。大女儿 Lulu 是个一个大厨,小儿子 Alex 是一位纪录片和艺术片导演, 同时还是位于 Tribeca 区一条窄小街道里的纽约最小博物馆的创始人和主理人。
博物馆的空间是废弃的背街货运电梯,展示的不是为艺术而艺术的作品,而是承载普通人生活中人性光辉和志趣的物品。比如摄影师搜集的9/11遗址废墟的垃圾,比如叙利亚难民制作的城市模型。
2015年,他的同一条街又发现了一个废弃的电梯间,在这里他搬来外祖母的衣橱,一同和最小博物馆的第三季的展览展出。Alex 的博物馆是若干文化艺术名流和基金支持的结晶,祖母的衣橱作为一位女性生活(以及改变自己生活)的见证,得到了许多人的推崇。后来大都会博物馆美国馆的策展人 Amelia Pleck 也知道了这间袖珍的衣橱。她决定和 Maira 还有 Alex 一起,把这间衣橱搬进博物馆的美国馆。
© Andrew White for NYtimes
3月10号的晚上,就像每一次最小的博物馆开幕一样,所有熟悉面孔的亲朋好友以及赞助人们聚集在美国馆一个椭圆形的小厅里,举着香槟和红酒,为萨拉伯曼衣橱的开幕举杯庆祝。
大都会博物馆的美国馆里,有21间展示从十七世纪到十九世纪美国人建筑生活空间的展厅,如今,在靠近曾经是“美国最富有的太太” 的 Arebella Worsham 的衣帽间的隔壁,多了萨拉·伯曼的衣橱。衣橱里不仅有萨拉的衬衫, 还有她存放菜谱的盒子,她的笔记本,她和她妹妹的通信。
阔太精致的丝绒椅子和萨拉的小椅子摆在一起,
用策展人们的话说,这是萨拉的衣橱和 Arebella 的衣帽间之间的对话
。
Arebella 通过从大亨情妇转正成太太获得了金钱上的自由和满足,她一辈子买了无数华丽的衣服,也尽情肆意收藏艺术,捐助大学支持教育。而萨拉靠跟珠宝商丈夫获得自由,她离开丈夫,过着极简的生活,因此获得快乐。Arebella 在1882年开始拥有她奢华的衣帽间,萨拉在1982年拥有自己的小衣橱,刚好相隔一百年。
萨拉的女儿 Maira 说,她希望人们看过展览知道,拥有自己的衣橱是一件快乐和满足的事,人是有能力让自己的生活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的,就像萨拉一样。这两个女人的衣帽间和衣橱在一起,一个大而奢侈,一个小而极简,一个是名流,一个是果决的普通移民女人,告诉人们,当女人下决心去改变和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获得快乐和自由的时候,她们可以做到,一切都是可能的。
我冒着大风降温的严寒,和犹太家人们聚在萨拉的衣橱前,喝酒后身体回温,对自己选择的生活中的变化,又多了一丝确信。
乌 云 装 扮 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