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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辞之后，我执着于过一个“完整”的年

三联生活周刊 · 公众号 · 杂志 · 2025-01-26 21:00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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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读者：小李

到了腊月，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就在我心里挥之不去。离过年越近，这种情绪就越明显。我也说不清这是啥情绪，混杂了期待，又有些焦虑，甚至还有点患得患失。

这种情绪和我平时去吃酒店自助餐的心情差不多。我住酒店一定要去吃自助餐，我不那么在意餐品，只要看着它们一盘盘地摆在那里，就感到心安。理论上，它可以全是我的。看到其他住客也来吃了，我又有些焦虑，有种被抢夺的感觉。因此为了赶早，我常常7点就起床去吃早餐。我总是吃过一盘再吃一盘，不纯是为了吃饱，反而是为了那种“抢夺”的快感。

《三十而已》剧照

这种体验着实有些奇特。我给许多朋友讲过，他们多觉得不可思议。我也自以为平时是个挺大方的人，可到了某些时刻为啥就不自觉地小气了呢？

现在离过年已不到十天，我又忍不住打开了购物软件。我总担心还缺点啥年货，让这个年过得不够完美。

我先打开了1号购物软件。我已经在上面买了两罐茶叶，因为是冬天，还特意买了红茶。之后突然想到先前流行的“围炉煮茶”，这给了我启发。下雪天，一家人围在火炉前，喝着茶，聊着天，茶壶咕咕地响着。这画面太美好了，我因此又下单了火炉、茶壶和木炭。

我还买了咖啡。乡下很少人喝咖啡，我这是给自己买的。我在城市里养成了喝咖啡的习惯，每早起床先喝一杯咖啡，会觉得自己又自律了。自裸辞后，我也把这个习惯搬到了乡下。

我刷着购物清单，看着这些已经到货的物品，觉得满足，可又担心是不是还有啥东西没有想到要买。

《何以笙箫默》剧照

我又打开了2号app。这是我今年才开始购物的平台。腊月刚到，我就回了鲁西南乡下老家。刚到家，我就下单了三盆绿植，胡椒木、南天竹、小叶赤楠，都是小小的盆栽，现都摆在了窗台上。我一直想过一个春意盎然的年，怎样才能体现春意呢？那就是有花、有草、有树。前些年我多次向家里人提议买些花草，他们都不同意，今年我就先自作主张买些小盆栽了。那些大件的绿植，我还要继续和他们商量。

依旧是那个问题，还缺点啥？我在购物区里刷了起来。太多精巧的物件，我都想买。可这不只是价格的问题，还有家里人想不想买的问题。一想到这个问题，我就有些心烦。我无论买啥，他们似乎都会出自本能地说上一句“买它干啥”。我烦他们为啥还这么节俭。我实在不想过这种抠抠嗖嗖的日子了。

我突然刷到有卖窗花的。家里新盖了二层小楼，有太多房间，也就有太多窗户，二楼有一大面窗户正巧露在外面。我若买窗花，家里人想必没啥太大意见。毕竟，它看起来是“有用”的。我立马下单了窗花。下单后，莫名其妙地有一种庆幸的感觉，总算没遗漏这个东西。

我接着打开了3号app。我已经在直播间里买了一大箱坚果、一大箱烤肠，以及5斤桔柚和5斤芭乐。家里人坚决反对我在直播间里购物，他们笃定网上的东西价格昂贵，不如镇上超市里的便宜。我只好买些在镇上买不到的东西，比如桔柚和芭乐，别说他们没吃过，我也没吃过呢。

《当我飞奔向你》剧照

我刷着直播，心里想着的依旧还是那个问题，还缺点啥呢？

除了网上购物，我还爱赶集。家里人至今不习惯甚至害怕网上购物，鸡、鱼、肉这些大件的年货恐怕还是要在大集上购买了。离过年还有几天，还不到买这些年货的时间，可我忍不住了。每天，我都会问妈妈哪里逢集。若看我妈闲着，我就说去集上看看吧。每次到集上，总会买些东西。这次买点核桃和瓜子，下次买些杯子、盘子和碗……看这些东西一件件地来到了家里，我觉得心满意足。却又总不知足，总觉得还要再买点啥。照着我的意思，过年就要大花特花，啥年货都要囤一些，可以用不着，但是绝对不能缺。

这心态听起来有些不理性了。我也自觉不理性，可也没什么办法？每到过年，这种想法就立马冒了出来，压都压不住。我太想过一个好年了，太想过一个真能心想事成的年了，太想过一个丰富多彩、没有遗憾的年了。

和许多年轻人不太一样，我很想过年。可以说，极其盼望着过年。我33岁了，工作了10年，终于辞职。2024年下半年，我开始到各地旅行，去了四川、重庆、贵州、云南和广西，很多地方是第一次去，也认识了很多新朋友，玩得开开心心。每周末，我妈都会给我打电话，总会问我啥时候回家。我都听烦了，总说“早着呢”。可一到腊月，我就自己迫不及待地回了家。

《玫瑰的故事》剧照

在我印象里，过年最热闹最有年味的还是年前那几天。以往上班时，顶多是在除夕前一两天回家，那时候啥都置办好了，就等着过年。过了初一，剩下的也就是走亲戚和接待亲戚。总之，自上班后，年过得一点意思都没了。今年不同了，我不上班了，有大把时间过年。我对朋友说，“我要完完整整地过一个年。”

我从小就盼着过年。不只是盼着好吃的、新衣服、放鞭炮和压岁钱，更多的是盼着热闹。乡下没啥热闹，平时有一点热闹大家就都想凑上去瞧瞧，日子过得白开水似的没滋没味。可到了过年，热闹就不请自来了。

一过腊月二十，首先家家户户都会宰羊。那时，每家都会养羊，年底几家合起来约一个宰羊师傅，就在自家门前宰起羊来。现在想来其实是挺血腥的画面，可我们小孩那时就在周围跑来跑去。跑累了，羊也宰好了，我们边歇着边等待着煮好的羊肉。再过一两天，大人们就要去县城置办年货。也是几户人家一起，带着我们小孩，开一辆三轮车。三轮车停放在路边，我们小孩的任务是看守三轮车。这也足以让我们高兴，毕竟我们来到了城里。我们乡下孩子一年到头就没几次机会上城里，去了城里也没机会去游乐场，就只是在街道上待着，看看楼房和汽车，也算是感受到了城市的氛围。

甚至洗澡都是热热闹闹的。那时候的冬天是真的冬天，天寒地冻，很难在家里洗澡。澡堂子就红火起来了，尤其到年底。一个院子里，一两排平房，有男女大浴池和单间，火炉烧着，烟囱整天冒着黑烟。村里人也约在一起去澡堂子，为了少排会儿队，甚至起早或贪黑去。回来时，大家挤坐在三轮车后车厢里，都香喷喷的。

这样的热闹想必在我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迹。这是孩提时代少有的快乐。我总是试图想重温这样的热闹，却总不能实现。于是，越不能，越想要，也就越想着过年。

《过年好》剧照

可那时候的年又是“贫乏”的。在我印象里，置办的年货总是那么几样，春联、鞭炮、“蜜三刀”之类的果子、白酒、糖果、鸡肉、猪肉、鱼肉和自家宰的羊肉。还有别的吗？很难想到了。要是某年多买了些蜜枣和葡萄干这类甜食，我就会觉得这年过得真的甜甜蜜蜜了。

我真的很想要一本真正属于自己的连环画。每次坐着三轮车跟着大人们去城里置办年货时，我想要买一本连环画，可一年又一年，童年结束了，我都没有一本连环画。有一年，三轮车停在了当年很流行的“两元店”门前，临走时我叔叔给我买了一副“军棋”，我太开心了，觉得这年过得是一个好年。还有一年，我已经上了初中，有了点话语权，在超市置办年货时我额外买了一瓶那种大瓶的果汁。冬天喝果汁，都能喝出冰碴子，可我还是开心，觉得这年比别年不一样，更有年味了。

或许，这就能理解我为啥总担心“还缺点啥”这个问题了。自我上班赚了钱后，我总想过一个啥都不缺的年。我想在看春晚的时候，眼前摆满了坚果、瓜子、薯片、糖果、沙糖橘、金桔……我这么罗列着，都生怕遗漏了什么。我想喝椰汁就能喝上椰汁，想喝可乐一打开冰箱就能看到一排排满眼喜庆的可乐罐。我不只想吃上羊肉，还能吃到牛肉，不只能吃到鱼肉，还想能吃上虾吃上蟹。我想看到家里年货堆积如山，想看到家里五颜六色、张灯结彩、春意盎然。我就想有一种“暴发户”的感觉。

“贫乏”的感觉还体现在精神领域。小时候，家里的电视机很长时间里只能看到县电视台。县电视台播啥，我们就只能看啥。那时候的广告总是一大段后又跟着一大段，我们也只能忍着。每到过年，我总盼着县电视台能播一些武侠剧，要是播的是庸常的家庭剧，我也只能长叹一声，却毫无办法。漫长的冬夜，只能挨着。

《小巷人家》剧照

如果没记错，有几年县电视台会格外开恩在上午时转播央视的《过年七天乐》。我太爱看了，怎么会有这么搞笑的节目。我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精彩的桥段。可气人的是，县电视台转播倒是转播，却从来不等《过年七天乐》结束，它总是在最搞笑的时候突然又转回县电视台那些无聊的广告。还有一年，县电视台不知抽了什么疯，居然在大年初一转播了省电视台，省电视台也在那天播放了差不多一整天的《少年黄飞鸿》，我看得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眼泪哗哗，太尽兴了，以至于往后几年都想有这样的体验。

正是这种“贫乏”的感觉，也让我在精神产品上有些“囤积”的症状。我至今仍害怕过年时没有好看的电影、电视剧和综艺节目。平时若看了一部好看的好笑的电影，我总忍不住遗憾起来，“等到过年时再看该多好。”前段时间，综艺《再见爱人》挺火，我忍住没看，心想快过年了，我要留在过年时看。

平时，我只有一个影视平台的会员，这些年一到春节假期，腾讯、爱奇艺、优酷、芒果的会员我统统充上了，生怕错过一个可能好看的节目。《鹊刀门传奇2》马上就要开播，我也做好了打算，就攒到初一那天和家里人一起看。现在物质条件确实改善了，可在精神世界里，赵本山依旧是全家人最大公约数。

用一句话概括，我一直想找回那时过年的“热闹”，也想弥补那时过年的“贫乏”。可我也越来越明白，“那时”回不去了。

《人世间》剧照

春节是属于农业时代的节日。如今现代了、城市化了，总结起来，各过各的了。这样也挺好，更有边界感了。很多东西却也不合时宜了，就拿烟花爆竹来说，今年我们这里又“禁燃禁放”。若没有这项规定，我恐怕也要囤烟花爆竹。

那时过年，我家除了必须买一串下饺子的鞭炮外，也就再买一两把闪光雷和几盒“划炮”。对我来说，这哪够玩啊。放炮的时候，真的是放完一个就少一个的悲伤心情。村里后来流行放烟花了，家里买的还是闪光雷。后来也买烟花，没过几年却都彻底禁了。如今村里过年最热闹的就是村口的大喇叭，一到年底成天嚷着“禁燃禁放”的规定。

我有一个悲观的看法，年味迟早会消失的。我只是想趁年味彻底消失前，好好过一个年。囤积就囤积了。我知道这心态不对，可又能咋样？趁家里人还在、故乡还在、童年的记忆还在，我就尽量让年味足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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