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谈恋爱一样购物

从一个茶杯到一支口红，从一双球鞋到一碗泡饭，在这个号称要时时「看脸」的年代，赏物的姿势是个问题。我们究竟赞美的是什么？那些被记忆刻画的又是什么？你给自己的符号究竟是一款香奈儿限量手袋，还是一件没有款名的备前烧？太过夸大「物」的灵魂，像是种蹩脚的宗教，很难得到忠实的信徒。但是忽视「物」所存在的痕迹，这又万万不能。在世间繁物面前，你或许该时时问问自己：我和它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的？

毋庸置疑，亲爱的，良物自有态度，你我凡人需要用心感受。

-白T 恤法则-

我是个一年四季都要穿白 T 恤的人，哪怕是出席一些重要活动，也丝毫不会觉得羞怯。比起针脚粗糙的礼服裙，我对待白T 的态度可是郑重多了。当然，对于这种基本款服装，「好穿」一定是第一要义。但「好穿」究竟是指什么？人人都会给白 T 恤规定「好穿法则」吗？

在我看来，好穿的白T 恤首先要质感出众。我喜欢偏薄的棉质面料，隐约有一点透，不至于看起来太呆板。要有一点垂坠感，但不要滑溜溜的弹力面料。在这方面 Alexander Wang 和 COS 都做得非常出色，后者价格更可爱一些，缺点是领口部分禁不起水洗。

其次，好穿的白 T 恤一定是你需要的版型。同样都是白 T 恤，宽松和修身的剪裁差别就会非常大。可能会是阿姨和辣妹的差别，或者反过来，是辣妹和服务生的差别。T 恤的长度一定不要超过臀部，否则会有穿睡衣出门的嫌疑。

另外，领口是否露出锁骨视觉效果完全不同，比如 American Apparel 的白 T 领口就很小，不论大胸还是平胸妹子穿起来都会有一种健康的时髦感。但大领口，完全露出锁骨的款式对于上围丰满的姑娘们就成了一种挑战，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俗套。

还有人人都以为没有差别的袖子，长度如何，是否卷边，是否要在外面套上一件略宽松的 V 领针织衫等等……这些是能否晋级的加分项了。

以上种种，对于一件简单的白T 恤来说每一项都非常重要，完全值得仔细斟酌。毕竟除了「白色」和「T 恤」两个元素之外，它确实没什么可以拿来博人眼球的东西。

「简单」和「简陋」之间隔着一万件白 T 恤的距离，这大致就是基本款很难真正穿好的原因吧。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好穿法则」，生活中才会有源源不断的小乐趣。否则，生活就会变成和谁睡都无所谓，买什么都还行，吃什么都差不多～那未免也太丧了。

-红包与信笺-

忘记是在哪看到过的采访，一位奶奶级别的香港资深艺人，她说：到了这个岁数，自己的日常起居都有佣人和儿女在照顾，奢侈手袋渐渐变成了随身的配饰，但口红、香水、记事本，并没有什么东西非带在身边不可。如果有，那也就是红包袋了。

没错，她总会带几个簇新的烫金红包在手袋夹层。逢年过节自不必说，就是平平常常地去电台录节目，化妆师偶尔说起自己刚刚搬了新家，她也会道一声恭喜，然后再包一点「利是」给对方。入行多年，一直如此，每个人提到她时都充满尊敬。在香港，所谓「利是」其实只是一种吉利、祝福的表达，钱并不多。但红包拿在手里，满心温暖，哪有人会不喜欢？何况是交集不多的陌生人，简直可以算是意外的惊喜。这样老派又郑重的风格，是现代手机里各种快捷功能的 APP 做不到的。

也就是在这几年，我慢慢习惯每次逛文创店都买一点用来写短信或留言的信笺。不是那种办公室常用的、背面有不干胶的便利贴。它们总是被「啪」的一下贴在谁的桌子上，被来来往往的人看了又看，最后散落在满是灰尘的角落。

而信笺，其实只要小巧简单的设计就很好，但一定要配有信封。把想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在卡片上，再用信封封好，妥帖又温柔。那些不方便用邮件和手机表达的心意，那些婉转的感谢和请求，手写自有温度，对方一定能更加明了。

-旧气味-

女友和男朋友和平分手，倒也没什么特别突出的矛盾，只是七年了，彼此越走越远。当伴侣有压力，索性还是做朋友来得贴心自然。

她说，最开始的那段日子，她得很努力地去回忆七年前自己单身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而最让她难过的，并不是「已经分手」这件事，而是一件男士羊绒针织衫。那是男朋友穿旧的，又被她拿来做居家服穿。因为薄厚适宜，一年中竟有大半的时间都会穿着，空调房尤甚。男友比她足足大了两个尺码，所以她可以在这件针织衫下面套进任何：真丝细带背心、睡衣、睡裙，甚至是额外一件羊毛衫。宽松柔软的质感，能让她瞬间放松下来。而经过那么多日日月月，这件衣服也逐渐有了她的气味，是暖暖的玫瑰调，还有一点燕麦饼的松软。她说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如此喜欢这件衣服，连左手手肘内侧的虫蛀小洞都记得清清楚楚。分手后想再新买一件针织衫来穿，却簇新的让人无所适从。

这应该就是旧物的神秘魔力，有使用感，不完美，有属于某个人的气味，半新不旧。

现在，有越来越多的设计师店铺和杂货店正在逐步把日常旧物引入其中。不那么闪闪发光的餐盘，有日光痕迹的木质桌椅，纯天然染色、不会过分鲜艳的棉麻织物，在擦得干干净净的木地板上有懒懒的长毛大猫睡在一角。像是走入老友的客厅，怎么逛都会觉得舒服。

空气里隐秘流动着旧旧的气味，想念什么人都会觉得恰逢其时。

-茶器-

说来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是个不懂茶的人。何止不懂，只要看到那些成套的、复杂的茶器就会心里发怵，生怕拿乱了顺序。时刻担心自己喝得不够仪式感，是挺累人的。

但我却很喜欢拿茶「过阴天」，用张爱玲的话来解释大致就是：天气不好不方便出门的时候，索性就做点什么平时不会做的事打发时间，也给自己偷懒找个借口。因为不懂，所以我选茶的方式大致是自己摸索来的，不关心那些专业名词的说法，只关注自己的感受：喜欢入口发涩，旋即一股甘醇逐渐涌出的茶—有韧度、有紧张的节奏，这就对了。看起来很难付之于文字，但其实喝起来非常简单，对于爱茶的人来说，可能是过于「简单」了。

因为这个喝茶的怪癖，朋友送了这套不那么复杂的茶器给我。是窑变釉色烧制工艺，据说对火焰、温度、配方、设计都有诸多要求。随着第一泡热茶注入，杯子表面的开片纹理开始变化，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颜色越来越深，直至呈现出古朴的玉质光泽。也就是说，几乎不用我做什么，只要默默看着它在我手中慢慢沉淀出独一无二的样貌即可。相比其他华丽的茶器，它朴素流畅的样子也很对我胃口。

这样在日常中频频被使用的东西，经过漫长的淘洗，仍旧保持着谦虚的姿态来面对所盛之物，可能是手工匠人们最执着又清晰的内心表达。

这个时候，制作者、使用者和器物本身，才是统一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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