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宗首发｜亘建筑如何规划一个校园

Preface

亘建筑事务所成立之初，项目多为上海市内的闲置厂房更新，将老旧的工业建筑群改造成以办公和商业为主的“产业园区”。这类项目的设计课题在于如何规划室外空间、策划合理的内容，把原本用于生产的封闭场地打开，变成适合办公、用餐和休闲的场所，并融入周围的城市环境。

也是从那时起，亘建筑一直保持着从规划和城市设计角度入手的工作方法。此后，像丁蜀成校这样的新建校 园，或是产业园区和居住社区，亘 建筑的设计，都是从较大尺度的规划设计切入的。 通过平日的观察和积累，理解人的行为，然后捕捉场地独特氛围，想象具体的生活方式，在此基础上寻找合适的整体空间模式。

丁蜀成校，2021。©苏圣亮

上海山峰理诺士学校是山峰教育集团与瑞士理诺士国际酒店管理学院(Les Roches)在上海崇明合作开设的学校，瑞士理诺士是排名全球前三的酒店管理院校。学校强调“沉浸式教育、实践操作和未来职业规划”，坚持小班授课，关注每位学生的成长。在理诺士的课堂上，学生始终能够得到充分的关注与支持。

正在施工的上海山峰理诺士学校南区：

图一：本科教学楼。©亘建筑

图二： 宿舍楼。©亘建筑

图三： 学生活动中心。©亘建筑

上海山峰理诺士学校是一所全新的校园，它源自于创办人的教育理念。当前中国正在积极推进“1:1普职分流”政策，即，在完成一定阶段的基础教育后，根据学术成绩、兴趣以及发展方向进行的“普通教育（普）”与“职业教育（职）”的分流。一部分孩子继续接受普通教育，另外一部分则进入职业教育轨道。

然而，中国社会长期以来对职业教育学校的印象不够积极， 山峰理诺士希望改变这一刻板印象，帮助那些未能进入普通高中的学生找到适合自己的职业发展道路。 学校提供双语课程和博雅教育，结合面向职业的实训课程，并通过团队合作的项目式教学，提升学生的综合能力。

亘建筑负责规划的南区，占地115437.70平方米 ，总建筑面积200449.45平方米，未来将容纳约7000名学生，包括高中生和本科生。

丁蜀成校校园里的学习生活。©苏圣亮

由亘建筑设计的丁蜀成校，自2021年建成以来吸引了众多陶艺爱好者前往参观，并得到了当地居民的认可。设计那样一所开放式校园的经历，让他们切身体会到， 学校不仅仅是学习场所，它还是有共同兴趣的人相聚的场所，也是帮助人找到自己兴趣的场所 ，这比单纯的知识传授对人更重要。

正是这样的经历和思考，让亘建筑更加关注人与人，人与空间的互动。 因此，当接到理诺士学校的设计任务后，亘建筑团队充分研究了该学校在瑞士校区的现状，还分析了很多历史悠久的大学校园案例，具体而微地理解学生们的日常生活，并想象未来崇明岛上的这个校园里的生活。

欧洲最早的大学源自中世纪的修道院和教会学校。那时，修道院不仅保存知识，也是重要的教育中心。很多大学沿袭的教学方式源自修道院，比如导师制、讲座和研讨传统，建筑布局也受其影响，如回廊、讲堂、图书馆和宿舍等。

在案例研究过程中，亘建筑对剑桥大学的校园空间形态最感兴趣。剑桥采用学院制，学院与系所分开。每个学院都是一个独立的社区，学生在学院里生活、社交，并接受导师一对一指导，而大课和考试则在系所进行，与不同学院的学生一起学习。

剑桥大学三一学院及周边区域鸟瞰。（来源网络）

剑桥的空间布局最有意思的是它的分层结构。一侧是由国王街和三一街组成的商业街，另一侧是可以划船和赛艇的剑河。沿河分布着多个学院，每个学院通常围合成四方庭院，入口在商业街一侧，街上有书店、咖啡厅和商铺。学院朝向商业街的一侧是相对封闭的，而面向剑河的一侧则是开阔的草坪，学生可以在此散步、野餐。

这种内外分层的布局模式，让大学自然地融入城镇 ，既保持了小镇的活力，也确保了学院内部的安静独立，建筑、草地和剑河连成一体，形成了剑桥独特的空间氛围。

剑桥大学国王学院后面朝向剑河的开阔草坪。（来源网络）

剑桥周边的生活场景。（来源网络）

为了更具体地了解学生的生活，亘建筑团队看了许多剑桥学生记录日常生活的vlog。最有趣的部分是学生们课余安排的多样性：清晨去河边跑步，在空无一人的系馆自习，约朋友一起去图书馆查资料……相同的地方，在不同人的眼中有着不同的意义和用途。从学生的分享中，可以了解到数学系的餐厅很适合约导师共餐，某家咖啡厅的三明治最好吃，某个系的大厅是讨论课程的好地方。看着学生们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学院间的狭窄小道，剑桥的生活逐渐变得立体、生动。

一所大学的意义不仅仅在于课堂，而是一段维持很多年的生活模式。这也让亘建筑进一步确定了“居住在大学”的概念。

重新梳理上海山峰理诺士学校需要的功能©亘建筑

上海崇明岛位于长江入海口，由泥沙长期沉积形成。大约在唐代，崇明岛开始露出水面，最初是一片滩涂和湿地，植被稀少。自明代起，居民开始开垦土地，修建农田，同时挖掘人工河道进行排水和灌溉，逐渐形成了纵横交错的水网，这些河道也成为村庄间的交通通道。20世纪初，崇明成为上海重要的农业基地，进入21世纪后，崇明被定位为“世界级生态岛”，开始加强湿地保护和生态修复。

上海的水系与项目的位置。©亘建筑

亘建筑规划设计的上海山峰理诺士学校南区坐落于崇明岛东部一片未开发的土地。设计团队第一次来到这里，就被脚下松软的泥土和宽阔笔直的人工河道所吸引。周围是农田与水系，视野开阔，场地呈三角形，沿北侧一条50米宽的平静水面成为这里最显著的自然元素。 校园规划的关键是顺应自然的条件，让建筑理念融入其中。

图一： 位于朱雀河与东滩大道交汇处的项目用地。©亘建筑

图二：松软的土地。©亘建筑

图三：宽阔笔直的朱雀河。©亘建筑

在着手总图设计前，亘建筑对未来的校园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新的校园脱胎于小镇，有着多样的场所感，而不是像现代大学那种平均分散的网格布局。 朱雀河将山峰理诺士学校划分成了南北校区，笔直的河岸，让建筑师联想到了京都的鸭川，很多人觉得，鸭川作为“景点”很普通，并没有什么可看的，人们在河边散步、慢跑、骑行、遛狗或者仅仅只是坐着，坐成“鸭川等距离”，大家只是单纯的喜欢呆在这里，做他们想做的事情。

同样，朱雀河也应该是一个生活空间，它不仅仅是“沿河景观”，更是人们汇聚的地方，就像剑桥的剑河一样，这里既属于学生，也应属于市民和游客，新老面孔在这里相遇。 河流是校园的核心，而规划的关键在于如何围绕这一核心让校园成为一个整体。

京都鸭川边的风景和生活。（来源网络）

为此，亘建筑广泛收集了几十所优美大学校园的卫星图和漫步vlog，并在内部讨论会上分析，他们提到了耶鲁大学斯特林图书馆前的草坪，进入密歇根大学安娜堡分校法学院的门廊，北海道大学的树木景观，芝加哥大学的院落式布局…… 从第一人称的角度去感受和理解这些校园的氛围，并在此基础上去寻找山峰理诺士学校总图设计的逻辑。

几十所大学校园的卫星图。©亘建筑

图一：耶鲁大学斯特林纪念图书馆前的草坪。（来源网络）

图二： 密歇根大学安娜堡分校法学院的门廊。（来源网络）

图三： 北海道大学的树木景观。（来源网络）

在学习和分析的过程中，有一个规划的方向渐渐清晰—— 紧凑的步行街道与围合感强的内院。 每座建筑就像剑桥的学院那样，拥有各自的室外公共空间，而街道是最公共的区域，被建筑边界自然地挡在外边，进入了院子，就像进入一个独立的小世界，内部活动与整个校园相对独立。

于是校园的公共空间形成了两个层级：街道面向所有人，而每个大院则由学校的特定群体掌控。 教学建筑与生活建筑并不分区，都沿街分布，使学生的校园生活更接近城镇居民的日常体验。

上图：规划阶段第一版总平面概念草图过程稿。©亘建筑

下图：规划阶段第一版总平面概念草图终稿。©亘建筑

第一版总图用一条连续弯曲的自行车环路，连通了南北校区，并将南区三角地块分为内外两个部分：外圈临近城市的部分和内圈围绕中心草坪的部分。草坪周围布置了主要的教学和公共建筑，外圈则安排了宿舍、运动场以及面向城市开放的配套商业。高中教学、本科教学和实训教学三个大院共同围合出一个核心——面朝河岸的大草坪，这里也是举办校园公共活动和典礼场所。 剧场、体育馆、食堂和图书馆像公共建筑在小镇中的角色，用其各自的功能形态塑造了街道和广场。

上图：规划阶段第一版总平面设计。©亘建筑

下图： 规划阶段第一版地面层平面图及总平面流线分析图。©亘建筑

在第一版总图完成后，亘建筑着手思考建筑单体的概念。他们回顾了丁蜀成校的经验，在当初设计丁蜀成校时并未预料到会有大量的校外访客，幸运的是，庭院和游廊的空间提供了足够的灵活性，能够容纳各种集体活动。 这次在山峰理诺士学校，他们从一开始就更广泛、细致地设想不同人群和活动的需求。

他们首先区分了日常活动和特殊事件。 日常活动包括学生的课程、社团、运动、饮食，以及展览、论坛、讲座等对外交流活动，而在特殊事件方面，他们考虑得更为广泛，除了全校师生共同参与的典礼、运动会和节日，还有比如演唱会、戏剧表演、国际导师驻校项目，以及赛艇、足球、游泳等校园赛事和承接赛事。此外，还有面向国际学生的夏令营、各类演出、公共展览和沙龙。因为校园的精神不仅仅体现在课程学习上，更体现在团体活动的丰富性上。

上图：规划阶段第一版地面层平面图。 ©亘建筑

下图：规划阶段第一版总平面模型。©亘建筑

对于教学空间，他们受剑桥大学启发，将每栋建筑视为集教学、交流、公共活动和私人空间于一体的综合体。 每个综合体内部有大量的公共空间，到处都可以坐一坐、自习或交谈，每栋的底层设置最公共的功能。同时，亘建筑对课余生活的功能进行了大量融合：主食堂与游泳馆、风雨球场结合，剧场与教室、餐厅结合，篮球馆与图书馆叠加，体育场看台和赛艇训练中心上边都是宿舍，人群在时间和空间上都被分流。

上图：规划阶段第二版总平面概念草图过程稿。©亘建筑

下图：规划阶段第二版总平面概念草图终稿。©亘建筑

上图：规划阶段第二版总平面设计。©亘建筑

下图：规划阶段第二版总平面模型。©亘建筑

根据这个更具体的功能分布，亘建筑重新梳理了校园的动线和室外空间，用一系列底层开放空间、功能厅和大大小小的室外广场将学校串联成整体。

规划阶段的教学楼与校园景观整体概念设计。©亘建筑

规划阶段的学生活动中心与校园景观整体概念设计。©亘建筑

规划阶段的体育场看台+宿舍综合体与校园景观整体概念设计。©亘建筑

规划阶段第二版总平面鸟瞰效果图。©亘建筑

最终，业主方确定了第二版总体规划，并邀请阿尔瓦罗·西扎建筑事务所、安藤忠雄建筑事务所和大舍建筑设计事务所分别设计校园入口处城市公共性最强的三座建筑：剧场、图书馆+篮球馆综合体，以及实训楼。同时，邀请如恩设计研究室负责运动场东侧街区，包括教学实训餐厅、黑匣子剧场、艺术中心及实训酒店。其余建筑均由亘建筑事务所深化设计，进入实施阶段。

上图：施工中的上海山峰理诺士学校南区。©苏圣亮

下图：近处正在施工的上海山峰理诺士学校南区，和远处连接着崇明与上海市区的长江隧桥。©苏圣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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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6月，亘建筑团队随业主前往葡萄牙波尔图，拜访阿尔瓦罗·西扎事务所，向西扎介绍山峰理诺士学校的总体规划。随后，他们沿着海岸线北上西班牙圣地亚哥，南下里斯本与塞尔巴图，探访西扎的建筑。一路上经过的山城，其建筑与道路如同地形的一部分，层层叠叠地向上延展，西扎每一座建筑都镶嵌在这起伏之中， 人们在建筑中穿行，完全笼罩在人工的环境中，而不时的一两个开口，又让人明白了自己在这巨大的地形中的位置 。那些看似随意的线条，化作坡道、台阶和挡墙，让建筑如同植物一般从地中生长出来，形成了西扎建筑独特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