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职称、给猪注水：从未参与过的请维持一下秩序

一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某个冬日上午，中部某省的一个三线城市，天色阴沉。天色阴沉是因为阴云密布的缘故，那个年代还没有先进到雾霾围城，穿过高楼大厦与密集的电线网络，人还是随时都能看得见天空的。

一个二十三四岁的瘦削青年，随意地拿着一个塑料透明袋子，里面是他的身份证、准考证和简单的文具。这是一位正在走向考场的青年，马上要参加一场考试。

中学门口的红色标语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墨色的大字怕冷似的缩作一团，青年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从标语中扫过，似乎在确认这场考试的性质：某年某省专业技术人员职称英语等级统一考试。

从外表判断，这个青年应该是来参加中级职称英语等级考试的。这个年纪就可以参评工程师职称，难得的青年才俊啊！

考场分布在教学楼的一到三楼。一楼和二楼是中级职称考场，三楼是高级职称的考场。毕竟能达到高级阶段的人和事都是少数派。

青年简单对照了一下小黑板上的示意图，径直走上了楼梯——看来他的考场设在二楼。到达二楼后，他毫不犹豫地再接再厉，一口气爬到了三楼，消失在楼梯口远端的一间教室里。

也许你为此愣神了10分钟，让我们把视角拉进10分钟后的教室。

青年已经端坐在教室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试卷，随即开始奋笔疾书。在完成注意事项宣读、试卷分发工作后，一男一女两位监考老师开始绕场巡视。当他俩用温柔的目光把考生逐个拥抱一遍后，理所当然地把青年提取了出来：一群中年大叔大婶中坐着一位嫩肉，这就是常言所说的木秀于林吧，目光必锁定之。

两位监考老师目光对视了三秒，又默契地移走。三分钟后，他俩聚在青年的面前，翻看着身份证、准考证。以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参加高级职称英语考试，这事离谱得明目张胆。

“你是考高级职称英语吗？”男教师压低声音，也在努力压着自己的惊讶。得到肯定答复后，两位监考老师默默动放下证件，挪到了教室门口，仿佛害怕有人会夺门而逃，交头接耳地商量起首门对策。

青年继续淡定地奋笔疾书，仿佛全然没有意识到门口的动态。那是一份英翻汉的试卷，于他并无难度。

两位老师争论着什么，好像对于对策有不同见解，互相不能说服。在一瞬间，女教师有出门的冲动，在同伴劝说下，又稳定住了情绪。交头接耳渐渐变成了凝神思考，最后归于平静。

青年加速奋笔疾书，四十分钟后顺利交卷离场。两个月后，青年正在办公室计算昨晚麻将的战果，同事兴奋地告诉他：科长考高工的英语考试通过了！四十多岁的工农兵大学生，科长真牛啊！

青年淡定地笑笑，没有搭话。在他心中，早就没有那场考试的踪影，雁过长空，为什么一定要留下痕迹？

二

青年后来离开了三线小城，混迹江湖。麻将已经失去了博弈界曾经的地位，人们都改玩掼蛋了，当然，更牛叉的人时兴玩德州扑克。

那个曾经的青年浏览着网页，捕捉到了施普林格的新闻，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陷入回忆，想起了十几年前那间教室，以及铺在面前的那份高级职称英语等级考试卷。

青年自己从来没有申报过任何职称，虽然按照规定他现在应该具备申报高级职称资格了。那曾经是他的梦想，长久以来，不再想，只剩下梦了。对了，他已经变成了曾经的青年了。

“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这句在大清王朝引发文字狱的诗句，已经成为那个曾经的青年自嘲的句子。放下施普林格的新闻，他翻开陆铭教授的《大国大城》。小长假人潮涌动，去哪里都不如窝在家里翻翻闲书安逸。教授的书深入浅出，很接地气，不用费神去理解枯燥的理论，书里不断提及的招商引资、经济增长、市场分割，一次次让这些年的工作经历电影般在脑海中回放。

他终于按捺不住回忆的反复冲击，奋力从沙发中跳起来，毫不犹豫地在纸上写下标题：“为陆铭教授补充点素材”。

因为此时，曾经的青年想起了远在黄河入海口的一位朋友。这位朋友长期在乡镇从事基础工作，辛辛苦苦爬上副镇长的位置后，一直就在原地一二一地踏步走，一晃五年过去了。

这位朋友所在的乡镇书记有个烦恼：每年年终评比时，自己所领导的乡镇在生猪出栏量这项指标上总是落于人后，换了几个人来分管，总是无济于事。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书记要求这位朋友来分管畜牧。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就在他分管的当年，该乡镇的生猪出栏量跃升至全县前三位，一时风光无限。

这位朋友很快被领导们慧眼识别出来，提拔成正科，安排去开发区招商局当局长，负责招商引资。

有一次酒过三巡，曾经的青年和局长勾肩搭背地称兄道弟，局长又说起了自己这段丰功伟绩。曾经的青年终于拗不过好奇心的驱使，扳过局长的肩膀，询问这段牛叉的光辉经历，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局长哈哈哈三声大笑，避开左右后神秘地说：说穿了其实也没什么，我让统计员把报表拿到办公室，随手关上门后，我随机地在大部分数据后面都加了一个0。

看到陆铭教授在书中演绎统计数据，得出“辽宁和吉林的人均GDP无论是在水平上还是在增长速度上都跑赢了全国平均”的结论，曾经的青年想把黄河入海口朋友的故事摆在《为陆铭教授补充点素材》的显著位置。这位朋友丝毫不逊于大师王林，隔着一张薄薄的统计报表，就给全乡镇的生猪都注了水！

曾经的青年反复翻看着书页，觉得有哪里不对啊。依陆教授在书中反复提到的田野调查的深度与广度，他不应该轻而易举被数据蒙住吧？也许教授使用了反讽的手法也未可知。

四

有人为了发表论文数据造假、同行评审造假，各种造假；有人参加职称英语等级考试，成绩却计在别人的名下；有人往统计数据里注水，一举解决了领导的心头大患，自己也顺便被小小地提拔一下。

曾经的青年在想，如果把每个小故事都提炼出来，可以编出现代版《世说新语》。泛娱乐已经是当前最大的投资热门了，这是个以表演论英雄的时代，整不好打造出个超级IP也是极有可能的。

怎么样，大家纷纷摩拳擦掌了吧？请从未参与过造假、替考、注水的同学们出来维持一下现场秩序，表现好的可以考虑直接提拔为助理，月薪五万。失去资格的同学也不要气馁，请在留言区写下你的故事，小编让你上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