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阴阳,人生无常,灵伞一转,能通阴阳。”
崔府君说,“这把伞我们审命司用来与阴阳两界沟通的重要灵物,只要轻轻转动这把伞,就可以将人带到过去……大概在两个月前,灵伞失踪。”
这究竟是怎样一位能人异士,拥有通天本领,能将这审命司的宝贝都偷走。
崔府君却颇为羞愧地道:“这伞并非是在审命司内被盗。”
“我喜欢喝酒,有时候喜欢拿着无常伞去人间喝酒,一般我是喝不醉的,偏巧在那天酒才饮了两杯,我便醉了。再醒来时,已在审命司……”崔府君白嫩嫩的小脸蛋露出一丝尴尬之色,“其实我不长这个样子,因为我的伞被盗了,所以连带着我的三魂七魄都少了一半,才变成了小孩的样子。”
我同情地看着崔府君,心里想着若是审命司的崔府君一直都是小孩模样,那他以后审案时,大概也没什么威严了吧。他害怕被外面的人知道,也不敢上报给城主,一来害怕受罚,二来怕被同僚耻笑,故而才找来我这么一个‘外人’。
我咳嗽一声,清了一下嗓子,正色道:“不知府君有何眉目?若是需要民帮忙,民一定为府君上刀山下火海。”
崔府君将伞撑开,继续说道:“赝品伞撑着的时间久了,民的寿命会被吸食走。最后,他们的魂魄变为透明,从此世上再也没有他的存在,轮回转世,也不会有他。”崔府君说着便看了我一眼,“我们追查了几天,发现你接触过这种伞。”
“我?”我忽然想起那个让我买伞的小女孩,“前几日我确实见过一个拿着无常伞的小女孩,她就是这桩案子的凶手?她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瞧着也不大像啊……”
崔府君点头,“启用过赝品伞的人都会死,可是她没有……”
所以她就成为了怀疑的对象?
崔府君看着我道:“证据不足,我无法断定她是不是凶手,便派人跟踪了她两天。发现她在监视你……”
听见最后三个字,我的心‘咯噔’一下。难道那天从神仙府里出来,那小丫头就算准了我,想将我诓进她的陷阱里,让我买伞,让我死于非命。可是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何须如此待我?
我装作委屈的模样对崔府君道:“府君大人明鉴,民当时只是想做好人好事儿为自己积德,见她十分可怜,便将自己身上仅剩的银两都给了她。可这个小丫头居然想害我……”
崔府君不为所动,我又挤了一些眼泪出来,让自己看起来跟怂包一点:“民,好害怕。万一她哪天来谋害我,我死了,连具尸体都不能留下,还请府君派人将我送回茶水铺,让二花公子给我多做点好吃好喝的,准备好上路吧……”
崔府君笑呵呵地对我说:“所以本君派人,将你从茶水铺里请来此处,我审命司的十八牢,无人能闯。若是把你藏在那里小心保护着,那女孩便无法杀你,你且安心地在这里住些时日吧。”
“可是民还有好些公事儿没有办完,若是被城主大人知道了,会怪罪的。到那时知道民是因为无常伞失踪才被卷入这件事情,乔某皮糙肉厚倒是不怕酷刑,就怕连累府君大人……”
话未说完,崔府君一改之前的笑脸,眼神忽变凌厉,语调阴沉:“乔渡,你是什么身份,敢搬出城主来压我?”
我到这时才觉得,有些人有着与生俱来的气场,即便是变成了一个小孩站在我面前,也足以令我身心畏惧。
“民惶恐,民不敢。”
我当然知道,这是这座城的生存法则,我在桥边时为一方霸主,他们臣服于我,而我进城时,我便成了别人的臣子。不听话的臣子,有着一百种死法。我远斗不过面前这个人,哪怕他现在就是个十岁的小孩。
一番吩咐后,崔府君拍了拍手掌,那两位高大的壮汉再度出现。
我被他们用链子锁着,带去审命司最深处的十八牢。
离开前,崔府君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人证物证确凿,押犯人乔渡于十八牢,受刑五日,斩立决!”
十八牢的玄铁门打开,我闻见了浓浓的血腥味,身后的壮汉将我推在了地上。
我从门洞里看见两位壮汉背过身去,慢慢走远。
冷清的牢里传来他们二人的谈话。
一个大汉问:“你说五日后,犯人没抓到,这个男人会死吗?”
另一个大汉摇了摇头:“早前便知,这一任的崔府君办案不利,看来这次是又抓了个替死鬼,这十八牢里又多一个冤魂。”
玄铁门关上,我坐在肮脏的水坑里,苦涩一笑。
从崔府君跟我说出无常伞和小女孩的事情,我就知道他肚子里打着什么算盘。
因为我比他更清楚,那个小女孩确实在监视我,可是她从不曾害我。她三番几次想靠近我,可是茶水铺里有一个东西阻拦了她,所以只能远远观望着。
崔府君派人将我抓到这里,目的不为别的,只为让那个小女孩自投罗网。
他希望用我这个诱饵去钓出小女孩,亦或者是小女孩身后的组织。倘若我这个诱饵无用,没能引出真正的凶手,那么五日之后将我斩立决,等到城主问起我,他大可将所有的过错都砸在我身上,反正那时我已是个死人。
我看着被污水染脏的衣服,忽然觉得有些可惜。
“可惜了啊,二花送出去的那壶好酒。”
玄铁门开了,一条鞭子狠狠地抽在我的背部,我忍痛转身,看见来人正是这十八牢的总牢头。
那黑衣牢头怒道:“瞪什么瞪,轮到你受罚了!”
我还未反应过来,牢头的第二鞭又抽在了我的手臂上。
“乔渡是吧?”牢头阴着一张脸,“你莫要以为酿酒人的一壶酒能换你一条命,府君大人说了让你受刑五日,便是受刑五日。你还不赶快站起来,准备让我用鞭子扶你起来吗?”
我早该想到,审命司的十八牢,哪能让我住得舒坦。
崔府君既是做戏,想必也得把戏做足了,让所有人信。
他想让我的哭叫声,传出审命司,可我却偏不发出声音。
十八鞭结束,皮开肉绽,盐水倒在我的胸膛上,犹如千万只蚂蚁在撕咬。
那牢头看得一笑:“你姑且算个男人,能够挨我这十八鞭子,咱们明日再见。”
他离开前,突然转过身问我:“若是五日后,你有何遗言想让我带给他?”
我咧嘴道:“没有,若是有,那便劳烦牢头大人跟他说一句,乔渡在此吃好喝好,那破茶水铺不回也罢。”
牢头笑道:“你果真是个有趣的人,难怪他会如此看重你。”
看重?
如果能够让他浪费一壶美酒为我求情也算是看重的话,那姑且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