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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刊 vol.23|联文佳作:《挪威的小岔道口》

书海鱼人  · 公众号  ·  · 2024-09-07 09:59

正文

联文佳作

作者: 辛舟

书鱼月刊 vol.23

Magazine



我们只是走着,就在我以为要在马背上将一生都走完的时候,那个梦却如同潮水般退去,空留一片寂寞的夜色。

——辛舟



图|鱼听


挪威的小岔道口

/辛舟/


她穿着白色羽绒服,戴一顶深棕色的帽子,走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天边闪着紫色的光,旷野上风声呼啸,雪地下是压弯了腰的枯草,远远的只能看见几棵铁似的劲瘦松柏。

那天是十二月十四号,家乡忽地下起了大雪,印象中已经很多年没有下过这样大的雪了。凌晨时分,一只呆麻雀停在我的窗台,星星点点的雪开始下了起来,落在被月光照得透亮的杏树枝头上,像开在冬夜里的纯白杏花。我起身打开窗户,外面没有很冷,房间里白色的光从窗户探出去,只能照亮一小团地方,我并未看向那些能被看清的周边景物,我的视线为远方迷蒙混沌中的群山所牵绊,那里的雪下得更加热烈,白色正肆意地吞吃着那些青郁的山峦,世界逐渐被染成素色。在我思考的时候,有一片雪悄悄落在我掌心,我看着它慢慢融化,如同那些时常追忆又终究遗忘的往事。

在讲述她的离开时,我总喜欢用一些哀婉缠绵的词汇,这样会显得我比较深情,但其实如果真的要我具体讲述那天的情形,我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关于那个人,那个记忆深处的少女,我的记忆总是朦胧而美好,破碎且毫无逻辑的。

我将要讲述我初次对她心动的那个下午,是在一个早秋,那时候我们还是镇上中学的学生,我们回家的方向一致,都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土路。放学的时候是下午四点以后,日头已经没有那么毒辣了,但仍然会有一些炎热,我和她一起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去年夏天放假我还经过那条路,它现在已经被拓宽成了白色的柏油路,路的两边种上了茂盛的波斯菊,开得极艳。但那个时候,那个小路还只是狭窄逼仄的土路,我们是那条路上小小的两支影子,背着书包往家的方向慢慢走着,远远望去,好像一座古怪的荒丘在吞吃着我们,事实上后来我很多次梦到自己被一座如山般的怪物吞进肚中,肚中坐着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女,很难说那些梦境不是当日光景的余晖。我在梦中总看不清那少女的面容,我想这是因为时光渐渐把她的模样从我脑海中削掉,好像菩萨的石面被风沙静静磨没,我心中一阵遗憾,那遗憾像夏天漏下来的暴雨,总是一阵时间突然出现,让人心如刀绞。

我们开始走向深山,那是一段长长的斜坡,路面是黄硬板结的砂土,我和她穿的都是镇上买的凉鞋,这种塑料鞋子优点是凉快,但抓地力显然不行,我们只能一步一挪地向上爬着,喧嚣的风吹动路两边的荒草,发出哗哗的响声,远处的大槐树上的叶子如檐间风铃下的折纸翻动,拍打着空气,发出着啪啪的动静,四野哗然,这条路上沉寂的只有我们。

但这沉寂也很快被打破,在走了大概十分钟之后,我们来到了第一个坡的顶端,那是路上最高的一个坡了,我们在那里停顿了一会,太阳已经不再照着我们的头顶,而是斜下来,明晃晃地刺着眼睛,我眯着眼睛,看回家的路,那条土路像条灰不溜丢的土蛇,蜿蜒在一个个山包之中。我和她相视苦笑,感慨放学走回家真的好累,应该是我先开的口,因为她在之前其实并不喜欢说话,虽然我向来觉得她说话声音很好听,软软糯糯的,带着一股甜味。在很多年后的一些间断的梦里,当我走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总会被一些软糯甜美的人声诱回头,但抬眼望去,却只能看见千人千面,如江海般奔行不停,我立在大街之上,泪流满面。在我极力想要记录刻印的一个梦中,我和她漫步在一个大雾弥漫的秋天,我们的模样都已经在时光的冲刷下看不清,只能确定雾中走着的确是我和她。我们正走在一排排的教学楼中间,高高的杉树直直地刺到天上,雾挡住了树冠,我看不清天色,但凭着满地红色的杉树叶,我可以确定那个梦是在秋天,这对我或许无关紧要,但其他要紧的细节我却是全然记不得了,于是只能将这些东西记下来,作为一些锚点,来让自己牢牢记住这一个梦,就像这么多年过去,其实她的面容早已经模糊不清,但她眼角底下那颗泪痣却在我脑海中愈来愈清晰,我坚信,总有一日,或许我能凭着这些东西在梦中复现当年的梦,也或许我会将这一切彻底遗忘。

记忆回到放学的那个下午,我们相视一笑后,并没有更多的交流,只是闷头往坡下走去,说是坡,其实陡得如同一座小山,碍于那双凉鞋,我们只好也一点点往下挪,我还走的稍微快些,因我偶尔能踏着一些荒草,踩在上面的感觉如同踩着一层细软的沙砾,除了会有一些比较大的响动外,几乎不会有什么缺点,而在那天,连这响动也不能说是缺点了,因为这细碎的响动,安抚了我当时悸动尴尬的心,让我在当时将她的模样记在我心里,即使现在我已经全然忘了,但她的那幅模样,我实在记了很长时间,记得村上的《挪威的森林》里的序章里有一段关于记忆的绝妙描述,他说唯有直子让他答应永远记得他们之间的事,他才将那一切忘得如此彻底,当时还觉得这段话莫名其妙,现在才懂得这句话的绝妙,可与渡边不同的是,时至今日,我仍不能确定她到底爱没爱过我。

在我们被群山逐渐吞吃的时候,日头也慢慢地落下,过了十多分钟,当太阳已经不刺眼,甚至已经半隐入群山之间的时候,我们已经熟络得可以开上一些玩笑,我会时不时地偷瞟她的样子,几绺碎发被汗水沾到了她脸上,看上去像公路片上的狼狈女主角,我提出帮她背书包,她大大方方地将书包递给我,那个动作我记得很清晰,只因为我是在那一瞬间发觉自己心动喜欢上她的,原谅我并不能描述那个场景,因为它几乎反复出现在我后来所有关于她的梦中,那个场景已经被我的各种想象掺杂得不成样子了。故而我选择了另一种方式,用尽可能简短的描述把那个场景记下来,永远不要忘记,然后在我需要的时候,那个场景可以无限细化,包括书包上的汗渍,衣裙上的褶皱,她脸上的微笑,尽管那个场景已经面目全非,但只要想起这段粗陋的文字,我总会下意识地会心一笑,然后沉浸在幻想之中,将那一幕雕刻成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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