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车上遇到一个醉酒的作家 | 作家的生活 • 赵志明

赵志明

70后，江苏常州人，豆瓣阅读人气作者。出版小说集四部。曾获得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最具潜力新人”奖项。

　　喝了好多酒，我昏昏沉沉上了火车，爬上上铺，睡到晚上3点多钟，渴醒了。我下来找水喝，找不到。我忘了买水。要是在平时，喝酒之后我肯定要准备一瓶水，因为晚上肯定要渴醒的。但现在是在深夜的火车上，也别指望有服务员推着小车卖饮料给你喝。

　　我一度想去餐车，但我不能确定以现在的状态我能穿过很多节车厢，过去再回来。即使在这节车厢里走了几步，我已经想不起来我是几号上铺了，后来把车票找出来才大概判断出我睡在哪里的上铺，也不敢随便用手去摸，万一上面睡着人那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怕是一回事，倒有点想偷水的冲动。这会儿车厢里面的人都睡得很熟。可问题是，我真的敢偷水吗？就这么一会儿，我甚至觉得我的身体内部极端缺水，是那种你能感觉出来的缺。我来回走动，看到茶几上有的放着杯子，有的放着饮料。偷水的冲动抑制不住，一股一股的，渴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这个时候有个姑娘从远处的车厢出来了，毫无疑问，她是去上卫生间。等她经过我的时候，我鼓起勇气问她：“你那有水吗？”

　　她很吃惊地看着我，表情像那种没睡醒的人，努力想要清醒过来。

　　我接着说：“我很渴。”

　　她没有再停留，坚定地朝卫生间走去。我听到她关门的声音，还听到冲水的声音。我很渴。但我突然也意识到这么开口拦住人要水喝是不对的。我得斟酌我的用词用语。

　　她往回走的时候，我装作看望窗外，没有看她。外面已经快破晓了，有抹橘子皮在东方，没有橘子肉。在微微的曦光中，时而有鸟巢一晃而过。干燥的鸟巢黑糊糊的影子，也许外面铺了层露水也说不定。

　　我走到卫生间，觉得还不如就喝点管子里流出来的水，但我又担心这种水不是很卫生，也不甜，虽然它很凉，可以湿润一下口腔。我还是想喝饮料或者茶水，或者水果。想得要命。

　　这个时候，有一个大嫂过来了。我又一次鼓起勇气问她。

　　“大姐，你那里有喝的吗？我很口渴，找不到水喝。”我用表情告诉她，再喝不到水，我可能要渴死过去了。

　　她很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声音很低很快地说道：“我那杯子里倒有水，但那是我和孩子一起喝的。如果是我一个人用，我倒能让你喝点。”

　　我很能明白做母亲的担心。但我也很想能有点水进到我的肚子里。我问：“那您那有水果吗？”

　　她说有，一会给我拿来个芒果。

　　我很希望她能拿出一个橘子或者苹果。

　　我站在那里撕芒果皮，突然有点泄气，我甚至觉得芒果也很渴。而且它粉粉的，我觉得吃它感觉跟吃面包一样。我是大口大口吃呢，还是小口小口吃？后来我决定吮吸。我咬住芒果，使劲吮吸，还好里面有点水分。接着我开始像吃冰棍那样从周围开始吮吸芒果的汁液。我看着镜子，芒果在我手里显得很奇怪。这让我一阵恶心，我把没吃完的芒果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我爬上上铺，努力不再想渴的感觉，并且努力让自己睡着，一会也就真的睡着了。

本文由小说家赵志明

授权作家的生活发表

经凤凰读书转载

《无影人》

作者: 赵志明

出版社: 百花文艺出版社

出版年: 2016-6

页数: 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