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多年前,当抗日战火即将蔓延到浙大校园,正在学习、科研的师生该何去何从?
个体的生死,大学的存亡,国家的命运,都在一线之间。
当时的浙大亲历者,如何抉择?如何行动?如何走上了西迁的漫漫长路?
在
1939年1月的
Asia
(亚细亚)杂志
上,
浙大外教 Franz Michael(梅谷)撰写了文章 "A University on the March"(一所前进中的大学)
。
他用纪实的文字,向世界展现了浙大师生在西迁办学途中不畏艰险、勤奋好学、心系家国的精神风貌。
这篇文章的中文版《前进中之浙江大学》还曾转载刊登在
《国立浙江大学校刊》(1939年3月13日)中。
《Asia》(亚细亚)目录(左)及
文章首页(右)
近日,
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2021级广播电视专业硕士周正渊
沿着现有资料中
“本文载英文亚细亚杂志一月号”
的线索,通过海外渠道在美国找到了这本刊物的收藏者,买下这本杂志,并捐赠给了浙江大学档案馆,
让
英文原文及杂志原件首次展现在了大家面前。
正如梅谷向世界宣告的那样:
“浙大西迁是一场双向的行军:一面步步后撤以避日军进攻,一面前行迈向新的民族理想。”
(It was a march in a double direction. Backward step by step from the Japanese advance and forward toward a new Chinese national ideal. )
大学将何去何从?
What will the university do?
1937年,日本侵略者悍然发动卢沟桥事变,抗日战争全面爆发。随着战火向南蔓延、淞沪会战打响,当时距离前线并不遥远的国立浙江大学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此时,浙大面临着重要的抉择:大学将何去何从?中华民族的文化血脉又将如何赓续?
梅谷态度鲜明,文中写道:
“……但中国人的观点很明确:在这个拥有数亿人口的辽阔国度,精神引领的传统和道德底线绝不能被摧毁。
正是这一理念,催生了中国教育史上独特的现象
——
大学在轰炸中坚持办学,辗转千里,步履不停。
”
(But the Chinese point of view is clear: in this vast country with its hundreds of millions of people, the tradition of spiritual leadership, the moral front, must not be allowed to be destroyed. It was this idea which brought about in China the unique phenomenon of universities carrying on with their work ‘as usual’ under bombardment and marching from place to place, covering distances of hundreds of miles.)
浙大西迁线路图(图源竺可桢纪念馆)
步步后撤以养精蓄锐,颠沛流离却从未失去傲骨铮铮,这是全体浙大师生用实际行动给出的答案。
搬迁伊始,杭州已成为日军空袭的目标,面对敌机频繁侵扰、轰炸,学校的教学却从未停止,依然取得了不菲的教育成果。梅谷这样评价:
“
我从未见过学生如此勤奋、自律、求知若渴
——
这种状态贯穿了整个迁徙时期。
”
(But never had I found the students more diligent, better disciplined and more willing to learn than during these weeks and all the time to follow.)
师生在江西泰和上田村上课(见于杂志第32页)
同年11月,为免遭涂炭,浙大开始撤离杭州,浩荡的西迁就此拉开序幕。彼时,日军先锋部队已经逼近城郊,浙大的建筑被悉数摧毁或沦为日军军营;二年级学生已按计划迁往天目山,其余师生挤在狭小困厄的交通工具上辗转建德。
风餐露宿,舟车劳顿,浙大依然成功地将大部分教学物资抢救下来——
“
包括化学与物理实验室设备、图书馆所有外文书籍及最珍贵的三分之一中文藏书
”
(We could, of course, take only a part of our personal belongings, but the university managed to save most of the working material such as, for instance, the chemistry and physics laboratories, all the foreign books in the university library and the most valuable third of the Chinese books.)
。在民族侵略与压迫面前,这些物资是师生们在困厄中继续办学的希望,更是浙大在战火中坚守学术使命的担当。
农学院的“镇院之宝”叶脩虫,1939年蔡邦华采集的标本。蔡邦华在西迁路上就地采集昆虫标本,开展我国西南山区的昆虫考察。路途遥远,他什么行李都能扔,唯独把这批宝贵的标本和重要书籍留下来了。(点击图片阅读更多)
漂泊在外的日子里,教学环境极其简陋。寺庙和祠堂被改造成了教室和宿舍;而教室里所有的也不过仅仅是木隔板、长凳、桌子和黑板而已。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环境困顿,却依然弦歌不辍,师生科研与学习的热情只增不减。梅谷曾慨叹,
“
这证明:一所大学并不依赖高楼与舒适环境,而只需师生之精神与最基本的设备。
”
(thus proving that a university does not depend on buildings and comfort but simply on the spirit of teachers and students and a minimum equipment.)
为保护文澜阁本《四库全书》,浙大师生最终将库书安全秘密地存放在了贵阳地母洞,并在极其有限的条件下,对库书进行科学、认真、细致、持久的除湿防护。(点击图片阅读更多)
浙大,行进中的大学,途经浙、赣、湘、粤、桂、黔六省,行程2600公里,栉风沐雨千个日夜。烽火连天,山河破碎,个人的命运或许微如草芥;但始终有这样一群人,选择了传承教育的火种,用血肉之躯走遍半壁江山,肩负求是文脉,迈向新的民族理想。
浙大人没有失掉自信力,山河破碎处,自有脊梁生。
“文军长征”中的师生成长
Traveling had made them more mature.
“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
亲身走入中国的乡土社会,接受颠沛流离的现实命运,西迁办学中的师生摆脱稚气、文人气,他们
“
目睹乡村之美,了解同胞疾苦,亲历战争疮痍,历经生死考验
”
(They saw the beauty of the countryside through which they traveled, learned of the difficulties and problems of their fellow-countrymen; they observed the misery brought about through the war, they had been in danger themselves.)
,真正地将自身命运同国家命运相结合,与最广大的人民群众同舟共济、患难与共。
在"A University on the March" 一文中,梅谷也写下了他的众多见闻:
泰和上田村浙大码头(1938年8月摄)
迁至江西泰和上田村时,因洪涝肆虐,水利系师生亲自设计堤坝并参与施工;他们在偏僻乡壤创办澄江学校,使浙大教工子女和当地百姓子女都能受到良好的教育;他们开辟沙村垦殖场,自主创办报纸,随队医护人员为当地提供卫生科普和免费治疗,改善当地的卫生状况和生活水平……
浙大协助开辟的沙村垦殖场
战火的洗礼固然残酷,却也是一次宝贵的试炼,正如梅谷所言:
“
对学生而言,这是一次独特的经历
……
西迁让他们更加成熟
。
”
(It was certainly a unique experience for the students……Traveling had made them more mature.)
经历战争,浙大师生更加渴望民族强大、教育兴盛。如果说,兵戈铁马中诞生的是中国的骨骼,那么文化则是日渐丰盈的血肉。
西迁中的浙大增设中文、历史、地理等课程,
“
在往昔中找到新信仰的基石
”
(in the past that China can find the foundation for a new belief with which it will build up a new Chinese nation)
,挖掘埋藏在文化深处的民族之魂
。
在烽火弥漫的岁月,马一浮先生为浙江大学校歌作词“大不自多”,也就是本文开头可以播放的乐曲。树我邦国、天下来同。这样的坚定笃信和豪迈气概,穿越当年的艰难困苦,直至今天,响彻人心,催人奋进。
在这本英文杂志里,我们还意外发现了梅谷在江西泰和拍下的儒学大师马一浮先生,他身着一袭白衫,手持蒲扇,喜笑颜开。这样的笑容在他存世的照片中很少见。
前进,前进——行进中的不仅是西迁道路,更是浙大精神。
“浙江
大学再度启程。中国仍在路上,谁知道这场
‘
文军长征
’
将在何处止步?
”
(The university is again on the march... China is on her way. Who knows where the march will end?)
1940年初,浙大师生到达贵州遵义,并在那里坚持办学长达七年之久。
西迁的步伐已到终点,但浙大人“以天下为己任、以真理为依归”的探索不会止步。
80余年前
艰难困苦没有阻断浙大人的奋发创新、团结向前,他们
保存教育火种,散播科学种子,一路孕育蜚声内外的科研成果,留下造福地方的深远影响。
今天,
历久弥新的“文军长征”精神仍在钱塘江畔灼灼跃动。
浙大人敢为人先、开物前民的求是创新底色愈加鲜明。科技变革的新时代,浙大人坚持“四个面向”,教育科研人才一体化发展,服务国之大者的意志和实践愈加坚定。
行进中的浙大
步履从未停歇
浙大人永远走在
奋发创新、
团结向前的征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