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出海记：缅甸老挝的激流与漩涡

作者 | 刘元坤

来源 | 智合研究院

早上8点从昆明南站出发，乘坐D87次列车迎着朝阳一路向南，饱览4个小时彩云之南的秀丽风光后，就可以在午饭时间抵达中国与老挝的边境——磨憨、磨丁。

从磨憨、磨丁继续沿着昆万铁路南下，同样是4个多小时后，日落前就可抵达老挝首都万象。

建纬（老挝）律师事务所 就坐落在中国与老挝的交界、昆万铁路的中点—— 中国老挝磨憨—磨丁经济合作区 （以下简称合作区）。

2023年，建纬律师事务所在老挝磨丁经济特区设立建纬（老挝）律师事务所，授权昆明分所管理。这里是昆万铁路入境老挝后的新起点，也是建纬（昆明）律师事务所探索走出去的新起点。

中老昆万铁路是“一带一路”的标志性工程，合作区也是“一带一路”的重要战略支点。这是中国与毗邻国家建立的第二个跨国境的经济合作区，合作区建设方案在两国元首见证下签署，战略地位非常重要。

磨丁经济特区规划图

图片来源：Borten磨丁经济特区

建纬所在的磨丁经济特区是合作区内老挝一方的组成部分，同时也是老挝的国家级经济特区。

2011年，来自云南的海诚集团获得磨丁经济特区的 90年特许经营权 ，全面进行开发建设、招商引资和行政管理。建纬昆明分所作为法律顾问，为海诚集团取得开发权提供了全过程法律服务。

他们与持有磨丁经济特区70%权益的一家香港公司展开接洽和谈判，为海诚集团以股权并购方式进入磨丁奠定基础。

随后，建纬昆明分所又参与了与老挝政府的谈判，协助海诚集团签订修补合同,这一合同使 开发实体 在磨丁获得了部分行政管理权，特区管委会在特区内具有一定的立法权限，这在中国企业跨境投资开发中极为罕见。

中国律师在域外参与立法同样极为罕见， 但建纬昆明分所的律师协助磨丁经济特区管委会制定了 《禁止非法狩猎管理规定》《治安处罚管理规定》《土地开发经营管理规定》《城市房地产管理规定》等 行政法规 。

建纬不仅作为专业机构为磨丁经济特区提供服务，而且也投身到了特区的发展中。2023年，建纬（老挝）律师事务所在磨丁经济特区成立。

“ 走出去的律所大部分会将办公室设在当地经济中心、政治中心，进入老挝的中国律所绝大部分也都集中首都万象，但建纬决定将分所设立在磨丁。 ”

建纬昆明分所主任李俊华解释说， “ 在万象的中资律所已经接近10家了，老挝分所设在磨丁可以避免过分竞争。此外，磨憨、磨丁在‘一带一路 ’ 建设中的重要性也越来越得到凸显。 ”

磨憨、磨丁地处中老交界，扼守交通要道。中老铁路、昆曼国际大通道等交通动脉均从此入境。

作为泛亚铁路中线的重要组成部分，中老铁路从昆明直通老挝首都万象，从曼谷到万象的中泰铁路也已开工建设。未来，这条铁路还规划延伸至马来西亚和新加坡。辐射中南半岛的昆明至曼谷国际公路更是早在2008年就已通车。

中、老、泰三国陆路货物运输、出入境旅游大都通过磨丁进行中转和集散。

基于特区开发主体和入驻企业的法律服务需求，以及“一带一路”和中老铁路的发展远景，李俊华认为在磨丁设立一家中资律所恰当其时。 “ 这既能满足开发企业和入驻企业的法律服务需求，也能为我们未来在中南半岛和东南亚进一步拓展奠定基础。 ”

从磨丁出发，建纬昆明分所的目光是整个东南亚。

在老挝分所成立之前，建纬昆明分所已在东南亚有深入的服务实践。

2016年，缅甸完成政权更替，结束了半个多世纪的军事统治。由于复杂的内部原因，缅甸民生陷入凋敝。即便是缅甸最大城市仰光也面临电力供应不足的问题。

曾长期往返于中缅之间的李俊华回忆起这些仍然历历在目。 “ 我们办公室所在的区域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发电机组，一旦停电，律师们就要打着手电筒去操作柴油发电机，保证用电供应。 ”

除了电力供应短缺， “ 道路的情况也很不理想，到处坑坑洼洼，即使是市区很多路段也不太好。 ”

在缅甸政府公布的新经济政策中，强化基础设施是其“五个支柱”主张之一，电力、公路、港口、市政等基础设施建设存在大量需求。

中国与缅甸接壤，长期是对缅第一大投资国，缅甸3200多公里的海岸线也是通往印度洋的重要走廊。趁着“一带一路”建设的东风，中国企业加快了投资缅甸的步伐。

李俊华预判， “ 在这种情况下，缅甸应该蕴含着很大的业务发展机遇。 ”

2016年，建纬昆明分所和八谦、北川、凌云、北斗鼎铭（昆明）四家云南律所在缅甸仰光共同发起设立 中国澜湄律师事务所。

中国澜湄律师事务所五家设立机构代表人员赴缅参加开业庆典

图片来源：李俊华律师提供、建纬律师事务所

作为执行董事，李俊华全程经手了中国澜湄的设立工作。经与缅甸公司登记机构DICA沟通协商，“中国澜湄律师事务所”于2017年1月19日取得设立登记证明。

“ 在境外，能冠以‘中国’字号的律所，这可能是唯一一家。 ”

缅甸相关机构要求使用印刷字体填写申请文件，但其提供的PDF文件不可编辑，图为李俊华律师经过一番周折后找到当地人使用老式打字机填写文件（左）以及中国澜湄律师事务所设立登记证明（右）

图片来源：李俊华律师提供

五家律所同股同投、抱团出海，这种模式把五家律所的人才资源、市场资源和客户资源结合在一起，得到主管部门的认可和支持，也取得了积极的效果。

这批律师最初进入缅甸的时候，服务的对象主要是来自国内的央企、国企。繁忙的业务让李俊华每一、两个月都要去缅甸出差一次， “ 那个时候我们同时跟踪的项目有很多，公路的、港口的、电力的都有。 ”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经验的积累，中国澜湄服务的客户范围逐渐扩大。除了走出去的中国企业，也延伸到准备来中国投资的缅甸企业。

李俊华认为这是一个自然的过程， “ 当你的综合服务能力得到展现和被认可以后，自然就会建立起服务品牌和口碑，取得市场认同，客户之间也会相互进行推荐。 ”

在一些以东南亚为题材的影视作品中，常会出现现金交易的镜头，神秘的保险箱中整齐地码放着一排排明晃晃的纸币，类似的场景也曾在中国澜湄上演。

“ 缅币汇率比较低，有的缅甸客户用缅币支付律师费，就用行李箱拖了一大箱缅币过来。 ” 李俊华解释道。

部分缅币

图片来源：李俊华律师提供

与影视作品中现金交易所带来的刺激和暴利不同，律所的发展要更稳扎稳打。

“ 2016年刚设立的时候，我们做好了净亏三年的准备。 ” 但活跃的市场与旺盛的需求并没有让李俊华这些中国律师们等待太久， “ 中国澜湄成立第三年就达到了正现金流的状态。 ”

天有不测风云。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次年，缅甸发生军事政变，总统温敏、国务资政昂山素季被扣押，国家紧急状态延续至今。

中国澜湄目前仍在缅甸存续，也仍聘有缅籍律师和员工，但进入了一个平台期。不过李俊华相信， “ 未来政局稳定以后，那边的情况会进一步好起来。 ”

疫情的席卷和政局的突变，让李俊华觉得有些猝不及防， “ 当时设计的布局和计划都被打乱，人才队伍、业务拓展都受到极大干扰，投资也可能面临重大损失。 ”

除了公共卫生事件和政治局势的风险，律所出海还面临着不少其他挑战。

“ 南亚、东南亚这些区域，国与国法律体系还不一样，政治体系也不一样，民族的习惯、风土人情都不一样，哪个环节处理不好都可能会出现大问题。 ” 亲身经历让李俊华更加切身体会到，律所出海的风险比比皆是。

也正是由于域外国家的这种复杂性和多样性，律所出海对人才储备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 用英语工作的律师好找，用小语种工作的律师却是非常少的。在老挝需要你会老挝语，在缅甸需要你用缅甸语，而云南真真正正系统学习过小语种的律师只有一位，这种人才他非常难得。 ”

在海外一些国家和一些领域，中国人是后来者。律所出海仅是跨语言人才就已如此难得，能够融入当地环境、让中国规则赢得市场认可则是更具难度的挑战。

中国澜湄在缅甸曾服务过一家国资建工企业，这家企业在承建缅甸最高单体钢结构建筑时就面临过质疑和争论。 李俊华介绍说，“ 当地适用的建筑标准有来自美国的标准，有来自英国的标准，有来自新加坡的标准，还有来自日本的标准。 ” 中国标准到底安不安全、可不可行一度引起争论。

对于中国律所而言，这样的挑战同样存在。律所走出去后不仅要面临老牌英美律所以及新加坡、日本律所的竞争，如何让中国规则、中国标准得到市场认可同样是律所出海绕不过去的问题。

图为中国企业以中国标准承建的位于仰光市中心的全缅第一幢钢结构高层建筑“坎塔亚中心”

图片来源：李俊华律师提供

尽管在走出去的过程中面临重重风险和挑战，建纬昆明分所走出去的步伐仍然坚定。

“ 律师出海重要、十分重要、非常重要。 ” 李俊华强调说，重要的事情要讲三遍。

随着“一带一路”向南的深入推进，李俊华认为云南律师的国际化机遇就在东南亚。云南与东南亚一衣带水、地理相连、文化相近，是我国面向南亚、东南亚的辐射中心。从昆明机场出发，三小时内可达东南亚多国首都，国际公路、国际铁路也将云南与东南亚紧密联系起来。

昆明长水机场国际航线

数据及图片来源：飞常准

数据日期范围：2024年9月11日至17日

在这种得天独厚的地利基础上，律师也正经历出海东南亚的天时。2015年至2023年，云南对南亚、东南亚国家进出口额从886.6亿元增长到1257.8亿元。

从更大的视角来看，中国与东南亚等地区的经贸往来日益密切，东盟替代美国成为中国第一大贸易伙伴。2023年，中国与东盟双边贸易额达9117亿美元。

“ 企业的业务和资金流随着趋势在发生变化，那么律师、律所自然而然也需要将更多资源投放在陪伴客户成长的过程中。 ” 在李俊华看来， “ 中国律师要成为国际化的律师也要加强对外服务和向外发展的能力，必然要一路向南，往南亚、往东南亚、往海外更广阔的市场去。 ”

作为知名的专业化特色律所，建纬围绕建设工程、房地产等领域形成了8个核心业务。 “ 现在，我们还增加了2个核心业务，其中 区域涉外 就是建纬昆明分所未来发展的重要方向。 ” 李俊华介绍道。

建纬（老挝）律师事务所是建纬探索国际化的新起点。

一方面，这是在新的国家开始的新旅程。另一方面，李俊华认为这是建纬昆明分所走出去的一个新阶段。

过往的出海经历让李俊华愈发体会到，中国企业在海外发展需要中国律师更超前的服务布局。 “ 如果我们能够建立起自己的人才、机制和服务优势，给中资企业走出去提供更全方位的服务，会更加贴合实际需求。 ”

在这种情况下，建纬昆明分所依托此前的服务经验、人才积累和客户资源，在建纬总所授权下开始建立海外机构。

建纬老挝分所去年刚刚设立，目前仍处于起步阶段。但李俊华对未来十分自信， “ 就像在缅甸经历过的那样，我相信当建纬的服务品牌和服务优势建立起来以后，我们的服务对象会覆盖和延伸到更广泛的范围，建纬在国内基建领域三十二年的专业化实践也将为建纬律师的出海奠定坚实基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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