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坦按:几十年前床垫公司会告诉你:我们在床上度过了三分之一的人生。但就近几年来看,我们在椅子上度过的时间可能更多。
柏拉图曾将人定义为“无羽毛的两足动物”,尔后被狄奥根尼用一只拔光毛的鸡加以粉刺,从而使柏拉图学园不得不修改“人的定义”,改为“平趾甲、无羽毛的两足动物”。这句话的三个定语中,相比于“平趾甲”和“无羽毛”,“两足”一词相对来说是大家最能广泛接受的。我们通常会认为:人类的两足站立与智慧之间无疑存在着功能性联系。而椅子的意图,便是给直立行走的人类提供暂时性的歇息。因此,每一把椅子都代表着一种努力,一种在人体解剖学特征与地心引力的冲突中权衡的工具。
只可惜起身总是相当费劲的。
文/age
我们大都学过一个几何知识:至少三个点才能确定一个平面的位置,因此也至少有三个点接触地面,才能使系统保持平稳。虽然两只脚站不太稳,但通过长久的进化,我们已经掌握了用前后脚掌直立或者行走、运动的技能,但与此同时又带来了肌肉紧张、脊柱压力大增等系列问题。
然而我们也不可能在什么地方都找得到能躺上去的床。躺在地上不卫生、不安全不说,还容易被当成流氓。因此我们需要把屁股放到可支撑物上,解放长期被重量压迫的双腿,也就是坐下。
在一项关于全球人类姿势的经典研究中,人类学家戈登·休斯(Gordon W. Hewes)确定了超过100种的常见坐姿,大致上可以分为席地而坐和依椅而坐两个大类,也就是按照屁股的接触面高度来区分。
(www.jstor.org/stable/666393?seq=1#page_scan_tab_contents)
戈登·休斯所整理的人类坐姿(部分),
图源:World Distribution of Certain Postural Habits
我们的屁股,这位平日里本就不太喜欢露面的朋友,在我们小时候它即便没犯什么错也要挨顿打,平时没啥病症还得挨个针,一直处于默默无闻、任劳任怨的状态。而在坐这件事情上,屁股享有完全的发言权。
即便如此,屁股依旧是苦难的象征。我们骨盆底部的坐骨结节,也就是宽泛意义上的坐骨,直立时只需要提供身体的侧面支持,保障腰部的弯挺行为。而坐下来之后,坐骨的状态影响着整个人的感受:椅子太硬会硌得慌,太软的话肌肉又找不到支撑点,臀部肌肉还可能扭曲变形压迫坐骨,太高了坐姿容易前倾挤压着腹部,太低了屁股又非常吃力。我们需要基于屁股的感受来选择最舒适的椅子,调整最佳坐姿。
图源:NASM Blog
英国心理学家保罗·布兰顿(Paul Branton)曾经形容坐在椅子上的身体“不仅仅是个了无生气、内置骨骼、被丢在椅子上的臭皮囊——而是个活生生的有机体,处在连续不断活动的动态中”。这句话怎么理解都没毛病。健康专家甚至会认为“最好的坐姿是下一个坐姿”,以此劝你坐着的时候多挪挪屁股。
图源:豆瓣电影
除了在生理上给予依托,椅子也能帮助使用者缓释精神上的紧张。在体力劳作仍是大主流的过去,坐在椅子上在更多的时间里意味着放松、休憩,尽管这一语义在现代社会已经大幅弱化(没见过哪本合同是站着签署的,也没见过哪个客服是站着回邮件的),但在家居生活中这句话仍然通用。
无论是餐椅、沙发,还是马扎,在家居环境中,所有的坐具都是半张床。它们介乎地面和床之间,在家里没事干也不会傻站着,到点了也会直接到床上躺着,因此坐具是我们在有意识的日常活动中所接触最多的家具。当我们只想闲着,又不想太早上床瘫着以睡眠的方式闲着,就会找张椅子坐着。
这使得奥地利建筑师伯纳德·鲁道夫斯基(Bernard Rudofsky)在挑衅坐椅子和坐地板的阶级观念时,大肆诋毁椅子的意义:
我们之中的敏感之人能清晰觉察到坐在椅子上的荒谬一面——好比是被刺挂在四根牙签上,或者像牡蛎一样柔软地垂下来,而椅子就像一片超大号的贝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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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现如今椅子已然成为全人类屁股的最亲密伙伴——但从历史角度看,中西方椅子的演化脉络大相径庭。
中国的椅子是从外域传入。最早关于椅子的记载来自苏美尔文化的一作石雕,可见至少在3000年前,苏美尔人已经开始使用高型椅子了。而当时的我国社会还没有衍化到夏朝。
古埃及法老图塔卡蒙的王座,由纯金打造,也是人类出土的最早的椅子。图源:公共领域
但我国学者李宗山在《家具史话》中认为,我们的坐具历史应该追溯到公元前6000年,原因是当时的人们已经熟练掌握了编织席子的技艺,我们的祖先有感于两河流域肥沃土地上的那股潮气慢慢浸润臀部,因此编出草席,垫在地上席地而坐。
这种状况在商周时期发生了变化,社会形成明确的阶层,横气的个体成为了奴隶主,“席子”也被用来作为明确阶级标签的重要手段,尔后在汉代演化成了具备些微高度的“塌”,面积比床小一些,高度也比床矮点(20厘米高),方便搬运。当然,大部分民众还只能坐在地上。
这跟西方国家情况相似。公元前4世纪左右的西方文明早已发明了比椅子低一点点凳子,然而椅子依旧是皇家贵族专供,凳子留给其他阶层——然而大部分人还是习惯蹲在地上。
虽然在椅子上没有太多造诣,但我国古人非常热衷于对于姿势进行研究。
那时的坐姿可以分为好几种,而最严肃的一种是双膝着地,屁股坐在两后脚跟上的跪坐,其他诸如箕踞(臀部着地,两脚向前伸)、蹲踞都会被看成不礼貌的坐姿。当年孟子回到家看到老婆箕踞在家里,甚至气得找孟母说:“老婆不懂事,儿要离婚。”孟母反而批评说:“你能看到老婆跟那箕踞,是因为你进屋没敲门,不声不响就闯进去了,这是你的失礼。”
秦陵陪葬坑中出土的陶俑,呈现着箕踞的姿势(现藏于陕西省考古研究院)
我国的“席”文化在语言中也有所表现,“出席、缺席、主席”等词都是从人与席的状态中诞生的,而“chairman”一词也是不谋而合,可见我们对于“坐”这件事是十分重视的。在跪坐时代里(夏商-汉晋),中国处于一个没有椅子的状态,尽管从跪坐已然演化出跪拜的礼数形式,但连皇与臣也是同坐席子,视线持平,在坐这件事上处在一种各方都不卑不亢的礼仪时代中。
但这一情况在汉末时期又开始再度发生变化。
公元64年的一个晚上,汉明帝刘庄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一丈六尺高(约4.8米)的大金人,头上顶着浩浩光辉,在宫殿上空飞来飞去。第二天大早,汉明帝去请教太史傅毅关于这梦的解法。傅毅回答说:“西方有神,其名曰佛,陛下所梦,即佛也。”于是乎,汉明帝派遣蔡愔等十八人逐梦西土,三年后使士带着圣僧,圣僧带着佛像、舍利、贝叶来到洛阳,并兴建白马寺。
帝梦金人,身高丈六,项佩日轮,光芒四射,金色灿烂,飞行于殿。
——《四十二章经》
《白马驮经图》局部,丁云鹏,明代
这是关于中国佛教起源的传说故事。第一批来到国内的圣僧自然不可能只带来佛像、舍利等宝贝,还带来坐禅专用装备——胡床。
什么是胡床?古时我们把床说成“席”,而古语里的“床”同“装”,大多指的都是坐具,而圣僧从外域带过来的胡床,我们一点都不会感到陌生,即为马扎。
比如“床前明月光”这句诗,有一种观点就认为李白并不是躺在床上看月亮,毕竟躺在床上也没法抬头低头,而是搬了个马扎坐在门口晒月亮。
最早期的马扎只是佛教用具,但因其便携性而得到广泛传播。图源:公共领域
昏君汉灵帝梦见佛陀的事情如果是真的,用现在的说法便是“有佛缘”。《后汉书·五行志》中记载:“灵帝好胡服、胡帐、胡床、胡坐……京都贵戚皆竞为之。”大概是这种情感上的联系,汉灵帝特别喜欢域外传来的东西。
但是我国对于椅子的图片记载,最早只能追溯到西魏时期。敦煌莫高窟第196窟(建于535-556)的壁画中有一幅所描绘的,便是四位僧人坐在一起chill的画面(下图)。两名僧人坐在中国传统的几案上,两名坐在域外传来的扶手椅上,非常和谐。
敦煌莫高窟第196窟,《劳度叉斗圣变》局部
相较于胡床,椅子最大的特点是多了一扇靠背和扶手。其实连”椅“这个字,最早也是以”倚“的形态出现的,直到晚唐时期才用“椅”字替代。唐朝时期,落地生根的佛教早已抛弃马扎,莲花座、须弥座悉数登场,而带有靠背的椅子也早已飞入寻常百姓家。
《太平广记》中曾经记录过一个唐朝时期关于椅子的重口味故事。唐僖宗年间,一位藩镇秘书胡翙到荆州节度使张同那里去办事。张同便想着张罗酒菜招待,就让佣人们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才来到客厅。却看见“双椅间遗不洁而去,卒不留一辞。”原来张同迟迟没有出现,胡翙以为他怠慢了自己,再加上一直狂妄无度,于是在人家客厅的两把椅子中间拉了一坨屎,就走了……嗯,后来这个胡翙当叛徒被发现,全家被活埋。
南唐画家王齐翰所画的《勘书图》中,我们清晰可以看见一位故人坐在带有靠背和扶手的椅子上掏耳朵。图源:公共领域
但是即便椅子已经得到了普及,在宋太宗举行的宴会上,官员们屁股的高低仍然需要按照官职高低排序,从绣墩、蒲墩直到席垫,坐具正好是从高到低排下来,一方面说明人们对坐的追求已经从跪坐转向垂足而坐,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人们视高型坐具上的人为尊,仿佛只有那个人才有俯视他人的权力。
人类之间的地位尊卑,统治与服从,居然要通过正确摆放自己屁股的高度来表现。文明进程有时候其实还挺耐人寻味的。但也正因此,椅子与人之间产生了远超于功能性的缔结。坐在某种特定的椅子上,往往暗示着一种身份被认可,这套逻辑有着强烈的排他性,比如“龙椅”。
袁世凯当年在称帝的时候,就亲自设计了一张高椅背、矮坐垫的西式座椅“九龙宝座”放进太和殿,把清政府留存下来的龙椅给置换了。这把椅子直到1947年才被挪走,至于”真·龙椅“,则在一个故宫的老仓库里被找到,经934天的修复而得。
袁世凯设计的九龙宝座(左)与自明代传下来的正统龙椅(修复后,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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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业文明对于椅子的社会属性影响是天翻地覆的。一方面低成本、短工时的大工业生产逻辑激发了椅子更多的形态可能性,且普及率大增,从而实现了一定程度的设计平权;而另一方面,工业体系对于椅子文化而言几乎是一种破而立,新的秩序、新的规则在机器的轰鸣声中缓缓而生。但正是这一番破而立的过程,使我们开始更加关注椅子本身。
19 世纪,美国建筑师路易斯·沙利文(Louis Sullivan)提出“形式追随功能”的设计思想。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椅子舒不舒服只有屁股知道,与其说我们更加关注椅子本身,倒不如说我们更加关心屁股的感受。奴隶主阶级赋予椅子的禁锢与教条,随着奴隶主一起消亡了,我们开始扪心自问一个问题:怎么才能让屁股坐得更爽。
《纽约邮报》在几年前曾经报道过一条趣闻。一个身高1.83米、体重132公斤的65岁老人马丁·凯斯曼(Martin Kessman)将美国连锁汉堡品牌白色城堡(White Castle)告上联邦法院。他表示,在白色城堡纽约州Nanuet的分店入座用餐的时候,椅子太小以至于无法入座,而在其他连锁店用餐、搭乘飞机等过程中都没有遇到这一问题,因此他认为白色城堡已经违反了《美国残障法案》(ADA)。“我的诉求只有和一般人一样,坐下来正常用餐。”
电影《寻堡奇遇》所讲述的便是两位主人公历经磨难,最终如愿以偿吃到白色城堡的故事。我们可以从剧照中大致看到座椅的尺寸。
白色城堡以小型汉堡著称,这次却不得不表示将会更换更为宽敞的座位。
芬兰家具设计大师伊尔马里·塔皮奥瓦拉(Ilmari Tapiovaara)曾说,椅子设计是任何室内设计的开端。因此除了让屁股感受到更细致的呵护,眼睛也需要尝到甜头。我们已经见过太多名家设计的椅子款式,也见过太多工厂山寨/改造的名家设计款。有时我们为追求美感不得不牺牲一部分的舒适度,有时我们顾虑到室内整体环境而又无法挑选最钟情的款式。
对于椅子的挑选好比一锅汤,我们要结合其他菜系、自身需求去斟酌各种调料的配比。而那些被我们挑中搬回家里的椅子,势必在某个你所看重的领域取得了恰到好处的平衡,比如下方图中这款由瑞典设计师Max Gerthel设计的家用工作椅“8点椅”。
市面常见的工作椅大多具备以下特点:背板和座垫的夹角可调,甚至配备可折叠的脚铛,座椅高度、硬度、倾斜度均可调节,颈枕腰枕都可拆卸,坐在椅子上一蹬脚就能靠轮子滑出十米远,有些款式内置的按摩滚轮可以基于后背肌肉紧张程度来给予放松,如果再装上遮阳伞和饮料架,就可以直接带去海滩度假了。
这么一件机械风格浓郁的工作椅显然无法给家居生活带来应有的柔软与亲和力,而这款“8点椅”,拥有145mm超厚舒适椅垫,三向弯曲背包紧密贴合腰背部弧度,兼备工作椅的舒适度与设计美感。
再看上图这款由意大利设计师Luca Nichetto所设计的餐椅“丝绸椅”,采用贴合人体臀部的多向曲线设计,用精密沉稳的力学结构解放屁股的感受,在任意角度都展现出流畅顺滑的曲线。
从席地而坐到用座椅表现尊卑,我们用了数千年。人类文明行至今日,顶尖的设计不应只是少数人的特权,而应当是多数人都可享受的美好。正是基于这一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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