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初遇见他时,他正在月光下抄写我。他的手指因长年劈柴而粗糙,握笔都显得笨拙。但他小心翼翼地沾墨,一笔一画,像是在抚摸什么珍贵的东西。那是在南方的一座破庙里,他睡不着的时候就来到佛堂。我感受着他微微发抖的手指,看着墨迹渗入纸背,也渗入他的心里。
夜里有飞虫扑向油灯,他轻轻呵护。虫子最终掉在纸上,翅膀沾了墨,在纸面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印记。他停顿了一下,轻轻把虫子放到窗外,然后重新抄写这一页。那个带着虫翅印记的我,被他贴身收藏,直到多年后随他一起圆寂。
第一次有人把我刻在木板上时,我感到疼痛。刀锋一笔笔划过,带走了我的血肉。但很快,我就有了千百个分身。雕版印刷让我遇见了更多不同的人。在福州的一家书肆里,一位老学究捧着我坐在角落。他的皱纹像是我身上的刀痕,眼却炯炯有神。他在我的每一页写满批注,有时为一个字的解释写上整整一页。我看着他在不同版本间来回翻检,像是在寻找什么失落的东西。
有一天,一个小沙弥来买经书。老学究正好在我的某一页前入神。小沙弥站在他身后,安静地看着。忽然,老学究回过头,问:"你懂这句什么意思吗?"小沙弥歪着头说:"师父说,这就像是吃饭,说不清,但身体知道。"老学究愣住了,那天他的批注只写了一半。
后来我被装订成一本精美的书,在一个藏书家的书房里沉睡多年。他的孙女某天发现了我,把我小心地打开。那是我第一次被扫描成电子文档。扫描仪的光刺得我有些不适,但我知道,我又获得了新的生命。
在数字的世界里,我变得流动而轻盈。一位研究生把我导入她的数据库,我的每一个字都被标注了不同时代的解读。她常常工作到深夜,面对着漫天的数据星河。有时她会把显示屏调暗,就着月光看我最原始的版本。我感觉她的目光像是一千年前那个不识字的樵夫,带着同样的专注和虔诚。
在一个雨夜,她对着我发呆,忽然打开了语音输入:「須菩提!菩薩於法應無所住行於布施……」她的声音和着窗外的雨声。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数字的世界里回荡。
有一天,她把我上传到一个在线共修平台。我看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隔着屏幕讨论我的句子。有人用英文写下感悟,有人用日文回应,AI即时翻译让他们得以交流。我感到自己被拆解、重组,每个字都闪烁着新的含义。一个在德国的禅修者说,他在冥想app里听我的诵读声入定。
那个画面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傍晚。一位老师父在灯下抄写我时,忽然停下笔,凝视着窗外的落日。徒弟问他为何停笔,他说:"我在等这个字。"徒弟不解,他解释说:"有些字要等到胸口充满暮色时才能写出来。"现在,那个不识字的樵夫、写满批注的学究、深夜工作的研究生,和世界各地的修行者,都在等待着属于他们的那个字。
我依然记得那些在我身上留下印记的人。记得他们的手温、呼吸,和倾注在我身上的目光。在数据的海洋中,我仿佛听见他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首永不终止的诵经。我不知道这一切可否被鸠摩罗什三藏看见。
从玩具店老板到教育专家,他只用了三个月……
两年投稿血泪史:那些花出去的钱,够买一辆车了
不主动当那个带头喊666的人
唐伯虎,徐霞客,精神病
AI自曝"油滑"本质,惊人洞察意外打脸自己
赛博粪坑,读书使人退步,文盲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