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晨说,这不是一个“好内容”输给“坏内容”的时代,这是一个“好产品”战胜“坏产品”的时代。
先是“社交媒体”大行其道,接着是“机器算法”所向披靡。媒体行业几百年来变化甚微的产品形态——纸媒,一夜间天翻地覆。
如果说科学文化和产品文化的缺位,让传统媒体错失了当下发生的这场新媒体革命。那么,谁又能知道,缺少人文文化和内容文化的“新媒体”,又会在怎样的时间点,错失怎样的一场革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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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百年的时间,会让一种产品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答案可能是:没什么变化。
报纸就是这样一种产品。现代报纸起源自19世纪的英国,自此之后这种产品的形态鲜有变化。时至今日,世界上大多数报纸仍然沿袭着相当传统的工业标准,比方说,它们要么是高597mm,宽375mm的“大报”,要么是面积小一半的“小报”。
在过去,改变并不容易。2002年时,有一份中国的“大报”把版面的宽度缩短为340mm。原因是他们发现,人阅读时的最佳视角是60度,最佳距离是30cm左右,因此,展开后的报纸的幅宽最好在680mm左右。
为了这一点“用户体验”上的提升,这家报社花了很大的代价:他们定制了特别的新闻纸,改造了数十家印厂的工艺,并且要求所有广告客户为他们提供特别尺寸的广告。
17世纪出现的《Relation》被认为是现代报纸的原型,即使是它看起来也和现在的报纸差不多
但技术并不是阻碍传统媒体发生产品演进的唯一因素。
如果你和传统媒体的记者、编辑交谈,你会发现他们从不会谈论关于一份报纸的尺寸、设计和阅读体验这样的话题。实际上,这个群体所擅长和关心的,完全是“内容”,而不是承载这种内容的“产品”。
糟糕的是——不仅是在中国——传统媒体的管理者几乎没有例外的出身编辑群体。
这就是阻碍传统媒体发生产品演进的、文化上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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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们并不是反对产品的创新,他们只是真的对此漠不关心而已。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追随版面上那些显赫的名字加入到这个行业中,吸引他们的是“新闻理想”,是创作文字的热情,而不是“报纸的最佳宽度是多少”这样的问题。
整个行业被掌握在谙熟某项具体业务,却对产品、商业和市场一知半解的群体手中——除了传统媒体,很难再举出第二个例子。
前不久,在一位“老编辑”在文章里写过这么一件事:他和他的同事们为了一份重要的特刊忙碌到深夜,当工作结束、喝酒庆祝时,才有人突然想到:头版有一个半版广告被他们给忘了,没有插入到版面中去。
“……我们甚至狂妄地说了一句:“这么好看的东西,为什么还要上广告,就当我们自己掏钱印报纸给读者吧”。”
换句话说:编辑为王
“老编辑”们对“内容”的热情是绝对真诚的,但他们对“内容”之外的其他东西的漠视,也是相当彻底的。
在传统媒体里,“内容”文化和“产品”文化之间甚至谈不上孰强孰弱,因为后者基本上就不存在。
但是,一个行业欠了债,几十年也好,几百年也好,总会有还的时候。
一种产品不创新,其他产品就会颠覆它;一个行业不改变,其他行业就会颠覆它——这样的事,今日我们所见,难道还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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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社交媒体”大行其道,接着是“机器算法”所向披靡。媒体行业几百年来变化甚微的产品形态,一夜间天翻地覆。
各式新媒体的产品实验让人目不暇接,“信息流”方兴未艾,就已经有许多人对它发起新的挑战。
“即刻”允许用户自定义一系列的“追踪列表”,就像程序员编写爬虫一样,主动为用户抓取关注的内容。另一款新产品“阅懒”,则从“探探”那里汲取了灵感,把信息流推荐做了更极端的减法,每次只推荐一篇内容,点击阅读、左滑删除,右滑收藏待阅——这些新颖的想法和创造,来自产品经理,来自工程师,和“老编辑”们引以自豪的经验和传统,没有任何关系。
媒体产品的新实验层出不穷(左至右:阅懒、即刻)
在“产品”创新这件事上,媒体业正在迎来一个黄金时代。而这个黄金时代的开始,也就宣告了“老编辑”们的田园牧歌的终结。
不难理解他们的失望和愤懑。在他们眼里,没有“社交媒体”,只有“碎片化信息”;没有“机器算法”,只有“信息茧房”。
就好像在土著看来,他们只是输给了白人身上的病菌和卑劣天性。
但这不是真的,他们所输给的,是更先进的兵器。
这不是一个“好内容”输给“坏内容”的时代,这是一个“好产品”战胜“坏产品”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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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们的批评和质疑当然是真诚的,他们只是一如既往地漠视了“产品”本身而已。在浸淫于“内容”文化多年的人们看来,“能够不断刷新的信息流”和“最大宽度为680mm的报纸”一样,是柴米油盐、人间烟火,不是媒体人需要关心的问题。
实际上,即便有心为他们所目睹的新媒体的弊病指出解决方案,他们也缺乏那样的能力。
针对“信息茧房”这个问题,“即刻”这一类软件的思路是为普通用户提供定制化的工具,引导用户主动表达兴趣,来校准机器。而当用户使用“阅懒”时,则能通过调节代表脑力值的“五本书”获取不同深浅度的文章。(点亮的书越多,意味着获取的文章“脑力值”越高,越有深度。比如,“字典序列”的文章在阅懒上脑力值是4分)通过调节这个数值,用户就能够接触到那些点击率低但更有深度的文章。
允许用户选择文章深度的“阅懒”和允许用户定制“爬虫”的“即刻”
现代媒体产品的问题,已经不太可能经由“老编辑”们的经验和传统来解决。能解决这些问题的,只有不断迭代的产品本身。
问题是,给一篇文章的难易程度打分,或许并不是一个很难想到的主意。但要实现这个想法,涉及到如何收集、过滤、分类用户提交的数据,则非借助计算机科学的相关知识技术不可。
所以,在“内容”文化和“产品”文化矛盾的背后,还深藏着一种更为本质的文化冲突:人文文化和科学文化之间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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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世纪前,英国学者C·P·斯诺在名为《两种文化与科学革命》的报告中指出,西方的科学家和人文知识分子正在分化为两个语言不通、价值观念迥异的群体,两者之间“就像横跨了一个海洋”。C·P·斯诺担心保守的人文传统会让英国错过正在蓬勃发展的科学革命,从而陷入历史性的衰落中。
在半个多世纪后的今天,人文文化和科学文化的融合看起来仍然遥遥无期。而相似的问题却又以不同的形式重现。
我在传统媒体工作多年间,只见过一位真正具有“产品”思维的编辑。在多年前的一次改版会议上,那位编辑说出了一句令我深受启发的话:“这个行业,关注内容太多,关注产品太少。”在加入这家报社之前,这位编辑曾是一位IBM的工程师。
斯诺在1960年代首先提出了“两种文化”这一议题
这样的编辑毕竟是少数。新闻与媒体专业一般在大学被划分为文科教育,而接受了这种教育的编辑们,甚至在更早的中学时代就已经经历了人为的分化,隔离于科学文化的影响了。
因此在今天,我们所看到的是,科学文化及其相关联的产品文化的缺位,让“老编辑”们在新媒体革命中节节败退。作为一个共同体,他们无力改造自身的产品并与革命者对抗;作为个体,他们则在融入这场革命主流的过程中,遭遇了很多的困难。
注定只有少数人才能横跨“那个海洋”,不管是当年那位投身媒体的IBM工程师,还是如今逃离传统媒体的“老编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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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种融合和转变,有多困难,就有多必要。
如果说科学文化和产品文化的缺位,让传统媒体错失了当下发生的这场新媒体革命。那么,谁又能知道,缺少人文文化和内容文化的“新媒体”,又会在怎样的时间点,错失怎样的一场革命呢?
革命首先要求“走出舒适区”
幸运的是,如果我们都能够同意,互联网所带来的影响,和印刷机、广播电视技术的发明同样巨大。那么,这种影响的释放,同样也可能会持续上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这场新媒体革命才拉开序幕不久,我们所拥有的时间还很长。
前不久有一位“老编辑”在文章中如此批评互联网对人的影响:“如果你一旦觉得自己的舒适区被打扰了,这件事让你不高兴,这就是你变蠢的时候。”
其实,这句话也很适合与“老编辑”们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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