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0月9日,北京秋高气爽,下午的阳光,照得人心头暖洋洋的,我们一行人,青霞,我与 Alan, 还有前译林社长李景端, 高高兴兴地坐上了汽车, 整装出发。
此行的目的地是301医院,当然不是去看病,而是探望如今在医院疗养的学界翘楚季羡林教授。在车上,
青霞像个武术迷要去少林寺拜师似的,显得特别兴奋
。她穿了绿衣黑裙,朴素得像个学生,跟前一晚在大剧院酒会上披着貂皮的华丽打扮,大不相同。再一瞧,那件绿色的上衣,绿得发青,这种鲜艳的颜色她可从没穿过上身啊!也许是看到我在朝她打量,她凑过来在耳畔悄悄说:“这衣服,刚买的!”原来,青霞先前在北京街头不知哪个地摊上,看到这件几十块钱的绿衫,觉得颜色挺讨喜的,穿了去见老人家正适合,反正行囊中不是黑的就是灰的,于是急忙买下, 赶紧穿上。
到了医院,门禁森严,若不是李景端在场,预先打点一切,到后再用电话跟季老秘书确认,我们还不得其门而入呢。
回想2002年冬,香港中文大学决定颁授荣誉文学博士学位予季羡林教授,该年十月,我奉命前往北京专访季教授,为撰写赞词做准备。那时候,季老的府邸坐落在北京大学朗润园。走进大门,只见季老精神抖擞,步履稳健,满室温暖如春,墙上挂了醒目的“寿”字,满屋都是饰物,有画像、盆栽、灯笼、葫芦、佛珠、观音像、象牙福禄寿、三个季老的半身雕像,还有满柜子的线装书。窗外垂柳成荫,窗里杜鹃盛开。那一次,我们聊得很尽兴,事前,我在大学图书馆里借阅季老的著作,看了五六十本,还是难窥全豹,那天的专访,听君一席话,解答了许多疑问,填补了不少对大师认知的空缺。季老当然知道自己涉猎太广,学问渊博,要为他写任何东西,都很难写得周全,事后他看了赞词,说了一句暖心的话:“难为她了”!
怀着感激的心情,我走进医院的病房,探望阔别五年的季老。抬眼一望,季老已经端坐在小桌前的木椅上等待了,看来精神不错。
李景端是老朋友,一进门就指着青霞跟季老打趣说:“知道她是谁吗?”季老头一抬,眉一扬,“全世界都知道”!
说得那么利落,带点豪气,带点俏皮,一下子把大家都逗笑了。景瑞哪里晓得,那年季老八月生日前夕,我们早已买了生日卡,一起签了名,自香港寄上祝福了。接着,我奉上自己作品《认识翻译真面目》,青霞捧出带来的礼物,一条米色的开司米围巾,一张她所主演《东方不败》的碟片,上面写着:
“您才是世界的东方不败”
。季老笑着摸摸那条围巾,感受它的温暖,让青霞亲手替他围上,然后叫助理杨锐拿出他一早准备好的回礼,一大摞亲笔签名的书籍,分赠给我们几人。
那一大叠书包括《病榻杂记》,《季羡林说自己》,《季羡林谈人生》,《相期以茶——季羡林散文集》以及《季羡林谈翻译》,都是2006或2007年出版的近作。老人住院后,病房再怎么宽敞,比起朗润园,毕竟面积小了,摆设少了,然而室雅何须大,志高傲天下,区区病房,困不住他那勃发如喷泉的才思和创意,也许,挂在他身后墙上的那副对联,最能表现出他当时创作旺盛的现状:“二度花甲再增卅年岁月,半日光景又添一篇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