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去年常常用 28 岁起标题的人，实际上，直到今天，我才终于迈进 28 岁。最近一年爱上了虚岁算法，和陌生人交谈，会说，我快 30 岁了。热衷于提前适应更大的年龄，是有原因的。因为我的身份证，一直比我本人大 3 岁。身份证上写着 1994，我差不多是 31 岁的人了。我对年龄的感知因此变得混乱，但很多时候，当与我不符的身份证年龄，成为「证明我」的唯一有效证据时，我还是会忍不住碎掉。前两周公司发体检报告，我来的比较晚，在同事们的互相八卦中拿走报告时，我看到封面写着我的名字，和 30 岁。我对同事调侃，还好是 12 月体检，要是身份证上的 3 月，那我就 31 岁了。更早些时候不是这样的，我会尽量在发报告那天早点到，在被同事看见前，赶紧把它塞到书包里。这种微妙的心情，伴随着我的整个青春期，现在仍未清空。我记得高中的时候，学校会让填一些表格，里面要写上你的身份证号，你的年龄，你的籍贯。那张表传下来，离我越来越近，我就假装要去上厕所，回来时表格已经越过我，递到了别的同学手里。等差不多大家都填完了，我再拿来把自己的名字写上。意识到对大部分人来说，「年纪小」才是件好事时，我就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身份证年龄。那是高一的时候，班上有个女生，身份证写着 98 年，被同学们知道了，大家陆续来她的座位上，求证这件事。在同学们明显带有「在班上年级最小，是件幸福事」的褒义语境里，我开始隐藏自己。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直到大学毕业找工作时，我去到异地城市投奔一位高中的朋友。聊起中学的往事时，我随口提起自己的年龄焦虑。她震惊地说：「我们当时还在议论，怎么你的年龄是 94 年，以为你和xx一样留级了很多年，或者晚上学了。」被揣测为留级生，是十几岁的我最难堪的事。那时我一无所有，没有漂亮的衣服，没有爸妈陪在身边，家里还没有儿子。我仅有的傲气，是能够不需要补课，不需要家长陪读，依靠自己的努力也可以取得不错的成绩。
但因为身份证年龄，在别人眼里，我其实是一个留级的比他们都老的小孩。
现在回看，会忍不住反思，就算留级又怎样？但以前的自己却没法这么想。
进入社会，不需要做应届生才能证明你优秀了，但真正的年龄战争才正式开启。我在小红书搜索「身份证年龄报大了怎么办」的话题时，有无数的网友都在担心，要如何跟 HR 证明，自己真的没有这么老。每当我大一岁，就会给自己的年龄计算倒计时。我经常会想，等到我 32 岁那年，面试时该怎么表达，我真的还可以再用三年噢，身份证写错了，请收下我吧。我想，HR 应该只会让我掏出身份证看看吧。哦 35 岁啊，下一个。这可不是凭空的担忧，迄今为止，我去过的每一场面试（除了WYN），毫无例外都问了我的婚育，年龄。在简历上写着真实年龄的时候，我随时做好了被要求掏身份证时，我该如何解释的准备。最近小红书涌入大量 Tiktok 用户时，我才频繁地听到「年龄是隐私，你不该问，年龄不作为是否适合一份工作的考量」的文化差异。两年前采访一位去新西兰打工度假的女生，她 24 岁，而新西兰发放这个签证的要求是 30 岁以下。我当时想，26 岁的我以后说不定也可以去体验一下。但转念一想，身份证已经 29 了，我没得选了。我说，都怪家里没文化啦，填了几几年都不知道。都怪当年为了追生儿子希望少罚点款啦，最后儿子也没有。我竟然要用一生的时间，去不断地想起，这凭空多出来的三年，起因是什么。我也搜过，发现起码需要出生证明。可我的妈妈，是连生孩子都没有资格去医院的农村妇女而已。比如来上班忘带门禁卡时，走到前台去报身份证号，念起 1994 ，忍不住小心查看对方的眼神。比如去医院时，躺在病床上做检查，医生问我多少岁。我捏着写了年龄的检查单回答：「要说实岁，还是身份证呢？」说完还要在心里安抚自己「我不是在乎年龄，我是怕和身体不符的年龄，影响医生判断。」又比如，团建搜集大家信息时，不熟的同事私聊问：「米，你 94 年的啊」。我生活在一个处处被提醒年龄很重要的社会，光靠精神胜利法，实在难以抵抗成功。只能又写篇文章，为我 32 岁面试时，增加多一份证明。不管怎样，还是要接受着祝福，拥抱着爱先好好过完 28 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