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所受到的教育的真正用意,在传递先人面对人生困苦时自我支撑的勇气,在塑造一个在任何人生境遇里都站得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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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每到六七月就有“寒门再难出贵子”的哀嚎:想要考进好学校,必须出身一线城市,爹妈年薪百万,从小双语教育。至于出国游学,音乐艺术等等各类用钱砸出来的“特长”,更是让舆论集体皱眉––进好大学已经成为了一种先拼爹再拼娃的特权。
然而,进好大学又是为了什么?难道进了北大清华的孩子就真的跳了龙门成了贵子?中国的传统里有一种思维定势:读书-考试-成为高级公务员-掌握权势-飞黄腾达。以至于,哪怕现代的高等教育已经不再是高级公务员预备班,考上个好大学依然是检验“成材”的唯一标准。
考试是一种竞争,有竞争就会有“不公平”。贫富差距,阶级特权,个体占有的不等资源,从来没有什么竞争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
难道“寒门”的孩子今年受的委屈特别多?也未必吧。
出身在四线城市小康家庭的青年小D从小被夸聪明伶俐,于是抱着考上Top1的雄心来到京城参加公务员考试。自觉考得不错,发榜的时候一看,不仅自己没考上,同批考生里一个考上的都没有。原来主考官拍马屁玩出了新花样:一个都不录取,就代表厉害的小青年全都已经在朝廷里了。
小D很生气,决定复读再来。地下室住过,婚宴蹭过,实在没钱的时候只好上山挖芋头吃,然而一连搞了十年,也没考上。
郁闷至极的时候他也发牢骚,他也写有钱人扎堆垄断资源––“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也写比他更惨的普通人––“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后来,他依然也没飞黄腾达起来。不过他到老了也还做着飞黄腾达的美梦,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安得广厦千万间”就可以“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这就是杜甫。
唐代“高考”,要从考上了进士的”贵子“里选一个长得最好看的小鲜肉戴花游行,所谓“探花”。不过,后来人根本没记住两百多年间出了多少小鲜肉,探花都是谁谁谁,但总记得这个落榜生杜甫。
出身十八线的左思比杜甫更惨。他那会儿还没有”高考“,想要证明自己都要靠关系。爹妈出身好,吃得开,有了“关系”,有没有才能那都不重要。而左思呢,不仅家里挫,长得还丑,整个儿一”屌丝“。但这样一个loser写过,“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不是我针对谁,在座的各位,我一个都看不起。
这些家里不能在他们身上砸下真金白银,最后自己也没能靠考试混成“贵子”的家伙,却在今天屡屡出现在教科书和考试卷上。不是以某某大学毕业生作为头衔,也不是什么什么部长经理VP,写出他们的名字,就是金光闪闪的牛逼。因为他们留下的文字里有一种不与考试结果挂钩的自持与理想,所以,那道划定“贵”与“寒”的逼仄界限,并不能框定他们的胸襟。
从前的大学跟今天也没什么区别,社交,打工,攒简历。或者靠着某某在朝廷有关系的老师飞黄腾达。
但也有区别。从前的大学叫“国子监”,进去待过一阵儿的人都被期望做“国子”。今天的大学,被人简称为“北大”,“清华”,却漏掉了后头最重要的二字:“大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这是对大学生活的点题:你进大学,到底是为什么去?
韩国有个大学叫“成均”,日本有个大学叫“立命”,都来自于我们的祖先对于“教育”所能达到的目标的期望:《周礼》讲,“大司乐掌成均之法,以治建国之学政,而合国之子弟焉。凡有道者,有德者,使教焉。”《孟子》讲“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他们也知道,你的出身,你的家庭,甚至你的寿命,那些都是你不能够决定的东西,但也有你可以决定的,“修身”:
进大学,不是让你别着某校校徽装逼的。是让你自我完善,自我成就,在人生的困厄里不被击倒,在世情的诱惑里不曾迷失。成为自己的依靠,别人的拄杖。
那么多的“读书人”,借着读书飞黄腾达的不多,倒霉的却不少。苏东坡晚年总结他的一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颠沛流离罢了。但他还有这样的气度与胸怀去自嘲。东坡被贬黄州,寒食节卧病,也曾经很沮丧地写,“卧闻海棠花,泥污燕支雪。暗中偷负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头已白”。
但他的心里还有比发牢骚更丰富更坚定的东西。所以,也是在这样穷困潦倒的黄州,他也写,“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陆游也在困顿里“僵卧孤村”,但他想到的是“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他们受到的教育,作为飞黄腾达的敲门砖也好,作为社交场合的入场券也好,都只是附加值。他们所受到的教育的真正用意,在传递先人面对人生困苦时自我支撑的勇气,在塑造一个在任何人生境遇里都站得住的,人。
而他们的自我支撑,薪尽火传,在一代一代的教育中,总会来到我们面前。
叶嘉莹说过,国民党败退台湾,她在穷困潦倒中,没有立锥之地。抱着刚出生还在襁褓里的女儿,躺在床上,念古人的诗,写诗,以此获得一种勇气。
她也讲,她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淡江大学教书。是曾经住在她家的许世英保举的。因为他曾经在客居时,听见她诵读古人的诗书,便觉得她读懂了古人的心意。一直到许世英去世,叶嘉莹也还深深记得这种不用语言交流的相知,她给许世英的挽联里还在回忆––“旧居犹记城西宅,书声曾动南邻客”。
所以,人与人之间可以凭借音乐无声交流,诵诗也可以。语气声调,都是你对于前人的理解,而他的一部分生命,会在你的理解里活下去,传递给听到的人。
《周礼》里把教育与音乐连在一起:“大司乐掌成均之法”。教什么呢:
以乐德教国子,中、和、祗庸、孝、友;以乐语教国子,兴、道、讽、诵、言、语;以乐舞教国子,舞云门、大卷、大咸、大磬、大夏、大濩、大武。
所以叶嘉莹在豆瓣讲“吟诵”,题为“以乐语教国子”––点题,也讲教育真正的功用。
叶嘉莹用七十多年的生命教授诗歌,讲审美,也讲品德与心性。她说她从年轻的时候就想教“吟诵”,但作为一个年轻的女教师,总害怕学生不能接受她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但是,以九十多岁的高龄再在网路上“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接受年轻人的挑拣,又未尝不是一种冒险。
她说,中国的好诗,总有一种兴发感动的力量。而其中一半的灵魂,在吟诵。她以一种恳切的语气说自己在做一件奇怪的事情,就让人不忍心不给她一次机会,去听她讲古人在教育中真正得到的,讲他们想要在教育中传递给下一代的,胸襟学问,赋手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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