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走过街角,目不斜视,质感优良的西装裹着略微发福的身材,玳瑁框眼镜遮盖了有些青紫的眼袋,这让他看上去还属于保养得当的中年大叔,看第二眼,会发现他应该曾经也是个帅小伙。从清早起床他就开始酝酿饱满的情绪,在跑步机上慢跑二十分钟微微出了点汗,吃得精细但不过饱,因为上午的会议要作重要讲话,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作为一名当地成长起来的干部,他的聪明沉稳勤奋敬业是让同僚佩服的,两度交流后回来进了核心领导班子,虽已过了不惑之年但上升空间还很大。当然,他早已不用自己写讲话稿了,秘书处的人会紧跟他的思路,写出令他满意的材料,对上,各项指标数据需上下年度衔接合理,既有仍需进步的虚心又有能完成任务的决心,对下,要模糊兑现作过的承诺,显得既威严又亲民。
然而,他的目光还是在拐角发廊外台阶上或半蹲或站着的四五个毛头小伙子身上停留了一刹,他们一律顶着一头或姜黄或桃红或紫灰的醒目头发,像一群龇鬣蜥在冬天的岩石上晒着太阳。紫灰头的家伙戴着耳机摇晃着身体在大声唱着什么,而桃红头似乎嫌弃他唱跑了调作势推搡了一把并骂了句脏话,紫灰头夸张地跳起来一个侧踢,手机连着耳塞全部掉落在地上,所有醒目头以及路过的行人一阵哄笑。
这一瞥让他酝酿了一早晨的情绪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瞬间溜光。他心中一万点悔恨强烈爆发,他愿意放弃现在的所有,让自己后退的发际线如潮水般涨回来,头发恢复青葱篷乱,让自己鼓胀的腰腹缩回去,六块腹肌均匀排列,让自己的老成持重被纹身师一点点刮除,重新变得鲁莽不喑世事......他要就此重生,从一个成功的政客变回那个无忧无虑的懵懂少年!他要撒开脚丫狂奔,跑回去那条已被他大笔一挥开发成为商业航母和工业园的青青小河边,自由自在地牧他那条叫“鼻涕虫”的老水牛。当夕阳移过梓树林斜映在河面上时,听桥那边小土屋子里母亲的一声“满伢子哎,回来呷饭哒......”
他推了推镜框,顺势擦掉眼角的湿润,快步朝政府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