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瑶 | 自由撰稿人
双十一已经过去了,更闻桑田变成海,纸上得来终觉晚。
在内地,做着一个新媒体作者该附庸的日常,满眼讯息洪荒离不开热点话题“双十一”、“狂欢”、“剁手”之类的臃肿盛况,也少不了不少冷静而体面的社会科学性反思。
FPX进博会,褥羊毛李佳琦,流量小星的特稿和某某眼熟企业的上市。日复一日上演的变动和失序是另一种稳态,熟悉而陌生的环境在不断练习喧嚣,生怕孤寂。
这个世界一如既往平静而疯狂地流淌着。
就在同一日,一境之隔的另一岸,我的大学同学也纷纷在社交平台上表露状态。作为一个上大学才开始使用微信的“新互联网人”,我的微信好友里,大学同学占了半数以上。日例式地刷朋友圈,动辄连续三五条近况连载,不用和任何一个人私聊,也大概看完了今时今日母校及那座城市的全貌。
这个多事之秋从夏季就开始酝酿,至今甚至业已成为麻木的循回,对于城市,无论如何都算是一种混乱,而城市中的人,用一部分的自我嘲侃而言:忙着逃亡。
“逃亡”固然夸张,而港铁停运、餐厅关闭、连续停课,是不争事实。
(图源:
pixabay.com)
双十一前夕,一部分内地朋友开始在某宝和某东热身血战时,另一部分纷纷开始互传情报:哪里能吃到饭。
后者所经历的“血战”并不是第一天上演,一部分早些日子“躲”到深圳,但学校终究得回去,各式鱼龙混杂的媒体报道成了唯一消息来源。
在那些不加甄别的煽风点火里,母校成了墓地,“同学”——如果前些年我们还坦然这么称呼的话,大都成了亡命之徒。
这天之前不久,是鄙校另一个重要的日子:毕业典礼。
曾在刚过去不久的一场舆论风潮之际,香港中文大学校长段崇智发表毕业致辞:
(图源:
香港中文大学网站)
相比起以往屡屡被认为的“无为”,这次言论搏得内地学生一派刮目相视。
从四年前进入港中大就读于新闻与传播学院,终于到今年自己毕业,虽未能亲临现场参加典礼,却在朋友圈看到一张照片,本院的香港同学戴着学士帽、黑口罩,站在典例台上高举标语:“我们不惧他们的枪口,他们却怕我们的镜头。”
和几个月前弥漫校园和社会的空喊诉求相比,这类口号显得更有“针对性”和“威慑性”,明言就是要用媒体和舆论的力量,对抗“敌方”。
半小时后,新闻很快传来,中大宣布因特殊情况而取消颁授各类奖项、提前结束典礼。
刚从研究型硕士(注1)毕业的吴岩(化名)来到校园本部典礼现场,毕业生黑色的毕业袍和示威者约定俗成的黑色T恤不约而合,颇有种混淆视听的荒谬感。
(左为星云大师,右为沈祖尧校长;图为香港中文大学50年庆祝活动,来源香港中文大学)
回想起四年前的本科毕业礼,那个秋天也如现在一样炽热如夏,黑压压的人群掩不住饱和度过高的明亮校园,他听到彼时校长沈祖尧致辞:
地处新界山区的中文大学并不是重灾区,众所周知,香港几大所专上(高校)在同一日举行毕业礼,而藉日成名的,是远在九龙清水湾的科技大学。
科大毕业礼下午举行,典礼开始前,已有数十名学生在场外默站抗议,并向展示单张,内容讲述科大学生周梓乐堕楼事件(注2)的疑点,要求彻查事件真相。
对于在香港的内地学生而言,这些天的所见所闻都不算新鲜:香港学生戴上「V 煞」面具、头盔、口罩等,高举「光复香港,时代革命」等横额,校内校外,一路高叫。
(图为香港科技大学,来源香港科技大学官网)
十一月,香港还未入秋,时值盛午甚至骄阳似火。前几个月被媒体称作“暴突”、“废青”的学生有了新名字“黑小将”。直观可见的事实,是校园道路的堵塞,设施的破坏和声势浩大的阵仗。
仅占不到三成的内地生在整个毕业礼的参与样本里必然属少数,震惊,惶惑,失望和痛心都只能流露到社交平台上,但“内地生”的身份之余,更重要的身份是“学生”。
同届内地毕业生有到场者,或偶得适时,见缝插针拍照留念,成功拿到毕业证,港校的毕业证书足有A3纸张大小,重量却轻薄,或许今年它的分量变沉了,拿在手上有股沉甸甸的怅然若失。
但也有学生由于工作等各种原因没能到港,隔屏看着照片里嘈杂混乱的现场被灿阳染得金黄,内心也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图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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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毕业礼这日前,校园一直处于“半瘫痪”状态。虽然大多数情况下,课照上,试照考,教室内外,两副图景。
内地同学往返深圳的频率高了,却要随时警惕,会不会哪一日港铁又被停运了。
中文大学地处新界沙田,唯一一条贯穿新界北的东铁线从学校通往口岸时程仅20分钟,是本校学生一直引以为豪的“便利”。
还记得大一大二时我曾对其溢辞抒怀:暂且撇去港深两座城的冗杂和陌生,深圳河两岸,均都在坐上往罗湖/落马洲的东铁线那一刻变得熟悉和亲近。
有同学前阵子逃出学校时亦逢乱势,追赶末班车时她无奈形容“跑出了日剧跑的气势。进城的感觉真好。”
数众看似琐碎细小而真实的吐槽近月连连接踵,“港铁不开,我要饿死了。”
然而,学校偏僻的地势也导致出行方法几乎全部依靠港铁。唯一一条路过的东铁一旦停运,意味着全校师生进出困难,而纵观全城,偏“安”一隅的中文大学又似乎是唯一维持宁静的,外面的人想进来避难,里面的人却被惶惑和饥饿所困。
没有城墙的校园变成围城。
(图源:
pixabay.com)
一年半前,一位本院师兄曾撰题为《迷宫里的中文大学》的短文,针对的是校园和政治,鞭辟入里的分析背后他痛心地慨叹:在语言的夹缝和政治的漩涡中,愿中大一切好。
毕业半年,促使我们不自主去关注母校近况的核心原因只有一个,远走异国他乡的也不得不为这持续未停歇的“近况”噤声而痛惜。
有已在港参加工作的内地同学在这两月被迫停工数次,今天他们直播校外景况,港岛偏中心的区域,数月前的一些熟悉片段重现,争打斗殴已不罕见,届次又添焚烧甚至自燃等荒诞现象。
身处境外,所闻所感固然片面。硝烟味道从厚如城墙的微信端传过来,再可信也失了质感。
部分自媒体和学界论坛交替互补地呈现事实、发表意见,在中大、科大相继“成名”后,更多意旨围绕“校园岂容一个课桌”等为中心发表愤慨。
“大公报”如是报道:大学毕业礼继续成为暴徒学生捣乱的舞台,搞事学生高举示威标语、高叫乱港口号污蔑仪式。
传统上立场中立的《星岛日报》也一语述之:“部分激进本地学生以暴力排斥内地生”、“……破坏之深,将难以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