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给大家分享的文章片段,来自沈复的《浮生六记》。这本书有好几个版本,我选择了张佳玮翻译的一版。他保留了半文言半白话的形式,不大肆删改原文,只将作者形象和主角情绪填充更饱满,倒是有画龙点睛之笔。
这本书分成六段记事,但流传下来只剩“闺房记乐、闲情记趣、坎坷记愁、浪游记快”四段。其中“闺房记乐”最为人所熟知,也是全篇最精彩部分,记录了沈复与发妻刘芸二十三载恩爱沉浮。
芸娘在林语堂口中,是中国文学上一个最可爱的女子。她自幼丧父,用女红撑起有老母幼弟的家,又聪慧,能自学文字音律。她不自恃清高,也没有烟火缠身,可以和沈复闺中论书,月下吟诗浮一大白,也能女扮男装和他出门游玩,雇馄饨担子为丈夫的赏花会温酒…虽家境清贫,却也能在苦心经营下过出风流倜傥的味道来。
有一段书评,我很认同:“人间夫妻,在一粥一饭一蔬,如此趣事,当时可谓窘迫,后人看来却妙趣横生,羡慕的很。”若无芸娘,《浮生六记》只是平平旅游随笔,而有了芸娘,则有了灵魂。
世人皆叹情爱之事粗俗,但正是这些点滴才让生活充满色彩。
爱过、恨过,才是人生。
沈复
《浮生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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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情之所钟,虽丑不嫌。”
芸每天用餐,必吃茶泡饭,喜欢配荠卤腐乳。这两样东西,我生平最讨厌了...芸便用筷子夹起卤瓜,强塞进我嘴里。我掩着鼻子咀嚼,觉得脆生生似乎还挺好吃,放开鼻子再嚼,居然觉得很是美味,从此也开始爱吃卤瓜了。芸爱用麻油加少许白糖拌腐乳吃,也很鲜美;拿卤瓜捣烂用来拌腐乳,起名叫“双鲜酱”,味道异样美好。我说:“这些东西,开始讨厌,后来却爱上吃了,想来真是不可理解啊。”芸道:“这好比情之所钟,虽然人家丑,你还是不嫌弃了。”
02
“来世卿当为男,我为女子相从。”
我曾说:“可惜你是女子,性格又安顺,如果能化女为男,我和你一起访拜名山、搜探胜地,遨游天下,不亦快哉!”芸说:“这有什么难的?等我两鬓斑白之后,虽不能和你远游五岳,但近地如虎阜、灵岩,南到西湖,北到平山,都可以一起去游玩啊。”我说:“怕的是你两鬓斑白的时候,步履艰难,走不动啦。”芸道:“今生如果不能,那么就约定来世吧。”我道:“来世你做男人,我便做女子来跟随。”芸道:“到得来世,可不能糊里糊涂忘了今生这些事,来世才有趣味呢。”
03
“卿何远君子而近小人?”“我笑君子爱小人耳。”
我嗅到她鬓边茉莉花,浓香扑鼻,于是拍她的背,想岔些话题来开解她,便道:“古人认为茉莉形状色彩如同明珠,拿来助妆压鬓正好;却不知道这花一定会沾染油头粉面之气,你戴着,这茉莉沾染了油粉,香得更可爱了,我们供的佛手,都该退避三舍啦。”芸于是停住笑说道:“佛手是香中的君子,香味幽淡,只在有意无意之间;茉莉是香中的小人,所以须得借人的势头,香味也像胁肩谄笑似的不正经。”我问:“那卿为何戴着茉莉花,远离君子、亲近小人呢?”芸道:“我笑你这样的君子,却爱我这样的小人呢。”
04
“非如是,焉得白头偕老哉?”
我俩在家,偶尔暗室里相逢,或者窄路上遇到,必然互相握手问:“去哪儿?”开始还私心惴惴,像怕被人看见似的不好意思。实际上起居坐卧总在一起,开始还有些避人,久而久之习惯了,便不以为意。芸偶尔与人坐着聊天,见我来了,必然站起,偏挪身子,我就靠着坐她身边,彼此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继而就成了自然而然了。我便奇怪:有些老年夫妇,把彼此当仇人看待,不知是为什么?还有人说:不这样争争吵吵,怎么能白头到老呢?如今想想,当真是这样吧?
05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芸”。
我打算请医生来诊治,芸阻止了我,她呜咽道:“人生百年,终归一死。如今我们就要半道分离,不能白头到老,不能始终为你奉箕帚做妻子,不能目睹逢森娶媳妇,我这心里,还是耿耿于怀。”说完了,泪珠流落,犹如豆粒。
芸又唏嘘道:“如今是黄泉路已近,如果再不说,就没日子说了。郎君之所以不得父母的欢心,如此流离颠沛,都由于妾身的缘故。妾身死了,公婆的心自然可以挽回,郎君也可以免了牵挂。愿郎君另外续弦,配一个德容兼备的女子,来奉养双亲,抚我遗子,妾身也瞑目了。”话说到此,芸痛肠欲裂,不觉惨然大哭。
我道:“你如果真的中道舍我而去,我断然没有再续弦的道理,何况‘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芸于是执着我的手,看上去还有话要说,但只能断续说“来世”二字了。
忽然她开始急速喘气,住了口,两目瞪望着我。我千呼万唤,她已不能说话了,两行眼泪,涔涔流溢。一会儿,她的喘息渐渐细弱,眼泪逐渐干了。那是嘉庆八年三月三十日。当时,我面前只有孤灯一盏,举目无亲,两手空拳,心都要碎了。绵绵此恨,竟无尽头!
Good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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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治愈走心。
别来无恙,你在心上。
希望我们永远都不会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