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如果说前天高考数学题中出现的“那朵云”和“维纳斯”让一部分人庆幸自己早生了n多年,那么更应该庆幸的是,很多人已经不用再“双抢”,跨入了城市无产阶级+薄有农田的小地主阶级并存的生活,毕竟即便“双抢”没赶上,还能再谋一份工作维持温饱,我们姑且不去争论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我们今天先来看一看这个“双抢”到底是什么?人的一生中有很多艰难时候要度过,有的关乎一生,有的关乎一年的温饱,对很多人来讲,能有机会不为一年的温饱而发愁就已经是极大的幸事了。
张必超看着自己的农田。吴朝香 摄
上午9点,诸暨22岁的张必超满头大汗地站在田埂上,抬头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阳说,“千万别下雨,再热上三天吧。”
你可能不知道,这个酷暑时节,在农村却是最紧张的时候:抢收早稻、抢种晚稻,即为“双抢”。每年的7月中旬到8月初,烈日高温下,种粮的农户们在此时奔波于田间地头,和时间赛跑。
“双抢”,这个带有浓郁乡土味的词,在城市人的记忆中已经淡到被遗忘,但它却存在于城市周边,离我们的生活并不远。
在这段农作的最后阶段,记者走进这片希望的田野上,体验高温下农户们的“双抢”生活。
要抢收抢种,还得抢时间,抢天气
22岁的种粮大户挺着急
烈阳下,虽然才上午9点,可温度已经飙升到了近40℃。太阳明晃晃地刺眼,热腾腾的空气附着在身上,有种被焖烧的感觉。
诸暨市王家井镇宣丁村村口,一亩亩成熟早稻被一排排整齐地“吃”进轰鸣的联合收割机。几乎同时,稻谷和穗梗在联合收割机的“肚子”里分离,穗梗被粉碎后撒入田间,金灿灿的稻谷则被留在了联合收割机里,等到“肚子”饱了,就开到停在路旁的货车那,将刚收割的稻谷“吐”入货厢。
另一边,早先被收割完早稻的田地已开始插秧——晚稻秧苗,在插秧机的一起一落下,水稻田从黄变绿。
跟在收割机和插秧机后的,是密集飞舞的蜻蜓和在空中掠过的燕子,以及趁机啄吃小蛙、泥鳅的白鹭……
在当地种粮大户陈沿耿的印象里,这样的情景是每年的7月中旬至8月初再平常不过的“双抢”生活。但对绝大多数远离乡村的年轻一代而言,抢收抢种庄稼的“双抢”,却是一个甚为陌生的词,虽然“双抢”的成果——稻米,是他们的一日三餐。
陈沿耿两手各扶着一根驾驶杆,站在毫无遮蔽的联合收割机的驾驶座上,用长衣长袖和草帽、毛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陈沿耿承包了镇上的500余亩稻田,从7月14日开始,他和妻子就没有休息过——他们必须在8月初前,将所有早稻抢收完,并尽快插下晚稻秧苗。这关系着他们半年的生计。
同样急切的心情也在20公里之外,诸暨浣东街道有名的种粮大户——今年才22岁的张必超身上。
他今年有近两千亩早稻,从7月18日开始收割,到现在还剩700亩没割完。张必超有些心焦,“收、种、拉回来烘干,都要时间。”收割机在已经成熟的早稻田里一排排整齐推进,所过之处,田野里散发着刚刚收割后的稻谷的清甜气息。半小时后,一亩地收割完成,货车车厢里装满了金黄的稻谷。
早上4点半起床,晚上11点收工
体力透支只能靠输液坚持
“现在肯定是一年中最辛苦的时候,其他都还好,就是热。你看你们热了就盼着下雨,我们不能这么想,还得盼着再多热两天。”
7月29日,张必超在朋友圈里转发一条“诸暨要人工增雨,这几个地方要清凉了!”的消息时,说“这场雨再迟两天就可以了。”从刚开始抢收水稻开始,张必超的作息表就是这样的:早上4点半起床,晚上11点收工。早起,是因为要赶在6点半,机器下地收割前,做好安排;晚睡是要做收尾。
因为气温太高,这几天,下地收割水稻都是在两个时间段:早上6点半到上午10点半,下午4点到天黑。
一亩地的收割,在收割机的帮助下似乎很快就能完成。但驾驶的过程绝非想象中那么简单。
在陈沿耿的辅助下,钱报记者登上收割机体验了一把“双抢”收割的感觉。
伴随着震动的收割机,人站在驾驶台上就如同上了蒸笼——头上是烈日,身后有因为长时间运作而不断散出高温的发动机。收割机进入稻田开始收割后,前面的滚轮不断地将稻谷“吃”进,草灰和尘土扑面而来,闷得人难受。此时,记者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陈沿耿一般都不坐着操控,因为座位已经晒得太烫,实在坐不下去。
人可以休息,收割机不能。陈沿耿找来同伴继续收割。
烈日当空,稍事休息的陈沿耿从车上取出一个2000毫升的大水壶,里面是满满的茶水,紧接着蹲到拉稻谷的货车车头下——这个不足一张方桌的阴影,是他们躲避酷暑的阴凉地。
抽着烟,陈沿耿说,今年早稻的收成可能不比往年,因为之前两次大水,他们还进行了补种。看着收割机的来来回回,他估摸着今年早稻的亩产也就七八百斤。
最近,陈沿耿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人丹和藿香正气水只能解一时之急,每天傍晚结束收割后,他只能去输营养液,以此维持。张必超也是如此。“开车连油门都踩不动,饭也不想吃,就想天天喝水,反正每年这段时间都这样,挂两次点滴,输点营养液,就撑过去了。”前两天,就是因为抢修烘干机,张必超中暑了,“赶时间,人手不够,我就去帮忙,里面太热了,没抗住。”
白天收割晚上烘干
奥迪轿车里全是土
烈日下的收割,是陈沿耿的事儿,而熬夜烘干稻谷,就成了陈沿耿妻子的工作。
年轻的张必超则需要两边兼顾。从稻田到烘干的厂房,张必超一天来来回回十多趟,代步的是他去年新买的奥迪A6,这辆车的车身上是一层灰土,车顶,车门上到处都是灰白色的鸟屎,车里的垫子上也都是泥土。
“我们做农活的,怎么可能不沾泥巴。”张必超也不在乎。
张必超的厂房里有11台烘干机,高高矗立,这是他投资七八十万买下来的:水稻从田里收割上来,装进田边等候的货车里,立刻拉到厂房烘干。
穿着一件粉色短袖衬衣的他,后背一大片,湿漉漉的,贴在身上,站在厂房里和维修工商量一台坏了的稻谷烘干机怎么修。9台正在运作的烘干机发出轰轰的声音,大铁皮厂房里的温度起码达到了60℃,刚走到门口,热浪呼地一下就将人整个包裹住,精瘦黝黑的张必超不时取下黑框眼镜,额头上的汗一波波往下流。
40℃的高温,18个小时作业后,烘干的稻谷就可以直接拉去出售了。11台机器同时开工,一天可以烘干100吨稻谷,6辆专门运送稻谷的货车,6辆联合收割机,这是张必超为抢收稻谷投入的所有设备。
任何一个环节掉链子,都会影响抢收的进程。前一天晚上,一台烘干机出现故障罢工后,张必超心急火燎。
“不过,还是在田里的师傅最辛苦。”招呼着修了一上午的机器,又抽空跑了两趟田地,这半天下来,张必超也没想起来喝口水,嘴唇有点起皮的他随手剥了颗莲蓬润润嘴,“明年我打算少承包点,实在吃不消。”
跟在收割机和插秧机后的,是密集飞舞的蜻蜓和在空中掠过的燕子,以及趁机啄吃小蛙、泥鳅的白鹭……
你记忆中的“双抢”是什么?
这是一道有意思的问题,回答比问题本身更有趣,因为即便对于经历过“双抢”或正在经历“双抢”的人来说,这种体验也截然不同。
比如上了年纪的人,记忆最深刻的是苦,大量的人力投入和全民作战的紧张;投身农业的90后则感慨技术对农业的重要性。这个产生于田间地头的话题,也带着一种年代感的差异。
平常舍不得买西瓜,“双抢”就舍得买
老一辈们关于“双抢”的记忆普遍很辛苦,要在一年中最热的时节里下地干活,工作量大,时间又紧迫,所以一般都是早出晚归,中午也只能休息一小会儿。一位年轻时参与过“双抢”的老人告诉记者,“双抢”时大家的餐食一般都是稀饭配上干粮,因为在烈日下劳作会消耗身体中大量的水分,必须及时补充才能维持体力。
邵京华,杭州市农业局农作处处长。在他印象里,“双抢”就是一段艰苦的时光。
“那会儿不像现在有机械化,靠的都是全家总动员人工收割抢种。”邵京华记得,当年一到“双抢”,还是学生的他就赶紧回家帮忙,一早就起来顶着日头去收割,中午太热了就回家休息。主妇们则做好后勤工作。
“其实也就是平常舍不得买西瓜,那时就舍得买。”邵京华笑着说。
同样的记忆也存在于已经55岁的市民张剑锋脑海里。她的印象里,“双抢”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邻里间会互相帮忙收割和抢种。当时没有机械化,五个人一天能完成一亩地就算不错。
双脚泡进发烫的田里,钻心的疼
以前,“双抢”时节,一切以此为重,用电,成为当时支援“双抢”的重要方式。
有的地方,甚至因为农村“双抢”,就在晚上掐掉了一些机关单位甚至医院的用电,医院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发电机。
“种晚稻时,田里已经放了水,太阳照不了多久,这田水就发烫。”张剑锋记得,插秧肯定都是弯着腰的,于是太阳晒在背部、脖颈,浑身都是火辣辣的,除了双脚,“水浸没的部位就烫着疼,踩到泥地里的脚却是凉的,那个难受啊。”
邵京华亦是如是记忆,特别是晒稻谷,每天都得在空地上平整的铺上,争取尽快晒干。可夏天的天气阴晴难定,在中午头特别容易下雷阵雨。于是在家负责晒谷子的,得紧紧盯着,“雷雨来的快,说下就下,只要一看乌云来了,人们就得赶紧收谷子。”
张剑锋一直觉得,烘干机烘干的稻谷,味道不如原来依靠太阳晾晒而出的稻米口感好。
90后的“双抢”,和父辈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