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刘文君
01.
庆功宴觥筹交错。
姜晓蒙喝了几杯红酒捏着高脚杯像模像样地装了会儿优雅，实在是憋不住，脱了高跟鞋到门口透透气。
其实她心底顶疑惑，按说这种论资排辈的庆功宴，是怎么也轮不到她这种女N号的。
接到邀请函时，连经纪人阿九也摸不着头脑，半天后才恍然大悟般拍了拍她的肩，笑得意味深长：“莫非，莫非是你想通了?”
混演艺圈只要想得通，机会总是有的。
比如月黑风高夜去与导演谈谈剧本，从此便可以摆脱演丫鬟与死尸的悲惨命运。
只是姜晓蒙名声太臭，有导演第一次深夜找她谈剧本就被打得鼻青脸肿，圈内口碑相传，纷纷对她敬而远之。
于是她的演艺道路前方一片黑暗，万年跑龙套，分分钟领盒饭滚蛋。
每思及此，姜晓蒙后悔不迭，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下手重一点，不然白白担了这“女打手”的恶名。
哎，在演艺圈混到这种人见人怕的地步，也是蛮拼的。
反正镁光灯下拍照也没她的份，姜晓蒙乐得清闲，坐在会所门口的石凳子上揉揉红肿的脚后跟。
谁知刚一坐下，她就瞥见了熟人。
“周师傅，这里，这里……”姜晓蒙像是初见唐僧的孙悟空，欢快地挥舞着爪子。
周师傅是在剧组拉活的黑车司机，价钱合理童叟无欺，关键是长得帅，姜晓蒙收工后常坐他的车回城里，一来二去便有了些交情。
这几天都没见他到剧组来揽活，她心底还有一丝小失落。
没想到在这儿碰见，姜晓蒙蹦上去拍了拍他的肩：“哎哟，这西装不错，挺贵吧，哪儿借的?”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身西装将周师傅欣长的身形完美地显现出来，再加上他本就脸形瘦削俊眉星目，这长相就算搁在帅哥云集的剧组，那也能秒杀男主角啊。
姜晓蒙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周师傅却并不理她，只是伸手在肩膀上一推，将她按回到椅子上去：“光脚站在地上也不嫌脏?”
说着，他便捡起被她扔在地上的高跟鞋，屈膝蹲下来，右手握住她的脚，轻轻地帮她把鞋套上。
虽说跟周师傅也称得上是熟人，可这样的肢体接触还是第一次。
姜晓蒙的心跳险些都要停摆了。
这搁古时候，下一秒就该三媒六聘敲敲打打入洞房了，碰了就要负责的好不好?
她在这厢思绪纷飞，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眼睛瞪得比铜铃大的朱导演。
朱导演不过是多喝了两杯想出来躲躲，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彻底醒了酒。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压根就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半蹲着给人穿鞋的男人就是开会时常常暴躁掀桌的周仁安。
太过难以置信，以至于朱导演舌头都打结：“周，周总，周总好。”
姜晓蒙回过头瞟了一眼被吓得犯了口吃的朱导演，再看看淡定自若的周师傅。
电光石火间她恍然明白，周师傅就是大老板周仁安。
是告诉过她姓周，可却没有告诉她全名叫周仁安啊!
姜晓蒙正在考虑是跳楼死还是投江死，周仁安却一把揽过她的肩：“我送你回家。”
02.
坐在副驾驶座，姜晓蒙偷瞄着周仁安的侧脸，努力回忆这些天有没有口无遮拦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
细一想还真不少。
比如压榨员工任人唯亲，比如潜规则女演员私生活糜烂，除了这些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当然也有反映真实生活现状的，比如小配角工资太低，还有剧组盒饭里的鸡腿太小。
除此之外，喝醉大吐达五次之多，两次是吐在车上，还有三次，呃，是吐在他身上。
真要算账，估计是算到下个世纪也算不清。
识时务者为俊杰，姜晓蒙双眼立即笑成弯弯的月牙，将脸凑过去道：“周总，我这人最爱开玩笑了，以前说的那些话你能忘就忘，别太放心上。”
周仁安神色如常，并没有搭理姜晓蒙，只是双眼直视前方盯着路况。
等红绿灯的间隙他才侧过头来，先是在姜晓蒙的脸上细细打量了一圈，问道：“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要每晚去接你了吗?”
姜晓蒙疑疑惑惑地看向周仁安，他眼里眸光荡漾，看得她小心脏扑通扑通的。
堂堂天美娱乐的总裁，居然跑去冒充黑车司机，这是为什么?
挠着头想了半天，姜晓蒙总算想出点头绪来。
自打她在周仁安面前对剧组各种吐槽后，情况倒真的得到了改善，听说公司的中高层大换血，某些心术不正的女演员被雪藏，小配角工资涨了百分之三十，剧组的盒饭鸡腿多了一个……
接二连三的好事，姜晓蒙还以为是苍天有眼。
到此刻她才明白，这事跟老天爷根本没什么关系。
这样看来，周仁安每天乔装成黑车司机来载她也是别有用心，听闻他才接手天美娱乐不久，自然要摸清民情才好开始新官上任三把火，像她这样八卦的底层小演员简直是最佳消息渠道。
姜晓蒙想明白了之后便轻松多了，当今社会不怕被利用，就怕你没用。
作为一个对老板有用的人，姜晓蒙瞬间觉得自己的人生和事业都充满了希望，连说话也开始底气十足：“报告老板，你装黑车司机送我回家，是为了让我帮你当探子，以便掌握底层员工动向。”
周仁安愣了一下，差点当场笑出声来，果然智商是硬伤啊!
他伸手戳了戳姜晓蒙的额头：“姜晓蒙，你就不明……”
“白”字还没出口，却听见姜晓蒙“啊”的一声，晚上吃的饭菜和水果就一股脑儿全吐到了他的西装上。
那真叫一个五彩缤纷臭味熏天。
周仁安赶紧在路边停了车，目瞪口呆地看着吐得正欢的姜晓蒙，哭笑不得。
心知闯了祸，姜晓蒙赶紧推开车门蹲到路边继续吐。
没想到红酒后劲这么大，姜晓蒙边吐边感叹自己命运多舛，这下吐了大老板一身，以后在演艺圈是没希望混出头了。
她吐完擦擦嘴，冲到车窗前问：“老板，你的西装应该很贵吧?”
周仁安将那西装脱了卷作一团扔进垃圾桶，嘴角却是莫名其妙地带着笑：“姜晓蒙，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来赔?”
03.
聪明如姜晓蒙，第二天就跑到剧组去找财务结算工资。
跑龙套的生涯实在苦逼，丫鬟演了一个多月，中间还落水一次，挨耳光五次，工资却才不到四千块钱。
这四千块交完欠的房租大概还能剩不到一千块。
昨晚在百度查了大半夜，周仁安身上的那件范思哲西装是特别定制款，价格将近五万八，照这么计算，她得不吃不喝一年才赔得上。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不过她姜晓蒙穷归穷，节操还是有的，先写了个借条快递给周仁安，风水轮流转，只有等转到她有钱的时候再还这五万八了。
要怪也得怪周仁安，那么贵的衣服，干洗一下完全可以继续穿，为什么要扔掉?
现在害得她落荒而逃，从此就成了无业游民，保不齐还会饿死街头。
幸好她在剧组人缘特别好，临走前发盒饭的师傅塞给她两盒盒饭，在这失业的当口能蹭到一顿午饭，姜晓蒙倍感安慰。
正准备蹲路边先解决完温饱问题，一抬头，姜晓蒙立即没了胃口。
她的债主周仁安先生，正倚在车门上，眼睛微眯，嘴角挂着几分玩味的笑看着她：“你这是要卷款潜逃吗?”
都怪那辆车太低调，她从前才会误把他当黑车司机，看着像捷达，谁知道是价值不菲的豪车辉腾。
不过周仁安猜得倒是没错。
姜晓蒙心虚地慢步挪到周仁安面前去，面色尴尬：“周总，借条我已经快递到你公司了，最迟明天你就会收到，钱我一定会还的。”
只不过，只不过不是现在。
凭姜晓蒙那点脑容量，她会来这么一出，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周仁安毫无意外地看着她：“姜晓蒙，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
做交易?演艺圈里的交易就只剩下钱色交易了。
姜晓蒙双手护胸，义正词严地说：“不行，我不接受包养的。”
“包养你的人眼神该有多不好啊!”周仁安瞥了瞥她那无限趋近于零的胸，不屑地撇撇嘴，“我是说，你以后向我汇报剧组的动向，一个有价值的消息两百块，怎么样?”
两百块一个消息，五万八那就得将近三百个消息，得出卖三百个人才能还清债务，她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姜晓蒙大义凛然地拒绝：“我是一个有尊严的演员。”
一个有尊严的演员，要做到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更不能有这种向大老板打小报告的无耻行为。
周仁安瞥了一眼她手里的盒饭，悠悠然道：“一个有尊严的演员还会到剧组蹭盒饭吗?”
而且一蹭就是两盒，胃口可真不错。
姜晓蒙被问得无言以对，一张脸涨得通红，他说得也没错，蹭剧组的盒饭确实不对。
周仁安拉开车门，将她一把推进去：“还是安心给我当探子吧，每天收工后来向我汇报工作，饭管饱。”
姜晓蒙就这样被糊里糊涂地带上了贼船。
不过她转念一想，如果管饭的话，倒也可以考虑一下。
当奸细总好过被潜规则吧!
04.
很快姜晓蒙便意识到，为周仁安当探子是个美差。
首先周仁安十分好糊弄，根本不用出卖导演和别的演员，随便讲点剧组的糗事就将他糊弄过去了。
其次是饭不但管饱，还管好，荤素搭配得宜，饭后还有可口的小甜点，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每天要对着周仁安那张面瘫脸，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不过她最近事业运旺，也就懒得跟他计较了。
朱导演总算是慧眼识珠，在众多的配角中发现了她卓而不群的表演才华，将她提升为女四号，跟男二号程骁有一场吻戏。
程骁虽只是男二号，但他可是近两年最炙手可热的男演员，跟他演对手戏，离大红大紫便又近了一步。
这等喜事，自然第一个要汇报给周仁安：“等我跟程骁的吻戏拍完，再让阿九趁机炒作一番，估计就能火。老板，等我红了，一定马上把钱还给你。”
吻戏?
周仁安的眉头慢慢地聚成川字：“朱进让你拍吻戏?”
他是当导演当腻了吗?
姜晓蒙没有注意到周仁安的表情变化，仍旧喜孜孜地说：“是啊，长达一分钟呢!”
要说是吻戏其实也太牵强，其实是她落水之后，程骁给她做人工呼吸。
不但吻，还要吻一分钟?
周仁安正在批阅文件的手忽地停了下来，上面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再一看姜晓蒙那心花怒放的脸，不禁怒火中烧。
她就那么期待跟程骁拍吻戏吗?
将笔搁下，他一步一步朝姜晓蒙逼近。
老板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姜晓蒙这才注意到危险，可显然为时已晚。
周仁安将姜晓蒙逼到办公室的墙角，他双手支在墙上，瘦小的姜晓蒙被他密密实实地包裹在怀抱里：“你就那么期待拍吻戏，那么想要出名吗?”
拍吻戏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拍，跟程骁这样的当红炸子鸡拍吻戏她稳赚不赔。
至于出名，那更是她必须要做到的事。
姜晓蒙只得诚实地点点头：“当然了。”
那个“了”字的余音还未完，周仁安的嘴唇离她的脸已不到一厘米。
这么近的距离，他的呼吸沉重而又带点紊乱，姜晓蒙体温忽地升高，一时间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害怕他靠近，却又莫名其妙地希望他再近一点。
眼见着他的嘴唇就要碰上她的，姜晓蒙情急之下往右一闪，从他的胳膊底下钻了出去。
“你刚才是要干吗?”姜晓蒙恢复了理智。
周仁安也是一怔，略微顿了一顿，语带尴尬：“那个，我是帮程骁试一试你有没有口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