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战争史上,曾有这样一艘战舰:
她诞生不久便被遗弃到远离祖国的挪威峡湾中。战争期间,她出港航行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威力巨大的主炮甚至没能获得一次对准敌舰开火的机会。然而,同样是这艘战舰,她仅仅锚泊在逼仄的峡湾中,就已经使对手如芒在背。她的存在,牵制了当时欧洲最强大海军的大部分水面作战力量。在两年余的时间里,她的对手想尽各种方法,利用轰炸机、鱼雷轰炸机、袖珍潜艇发动了十余次袭击,试图将她彻底摧毁,但她似乎总能化险为夷。
锚泊在法滕峡湾的“提尔皮茨”号战列舰。照片中,隐约可见“提尔皮茨”号舰艉朝向的萨尔托亚岛。“提尔皮茨”号锚泊期间,周围通常会簇拥着各类辅助船只,包括拖船、照明船和补给船,当然也不乏拖着伪装网的小艇。水面浮标线处布设有防鱼雷网
这艘战舰就是纳粹德国海军的“提尔皮茨”号战列舰。
尽管英国皇家空军靠着惊人的毅力以及必不可少的运气,最终使她葬身鱼腹,但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战后,有关“提尔皮茨”号的运用得失,各方历史学者争论不休,这也成为军事历史爱好者所津津乐道的议题。在享誉全球的战争题材电子游戏《盟军敢死队》中,有一项“在德国巨型战列舰上安放炸药”的任务,这艘“德国巨型战列舰”的原型正是“提尔皮茨”号。十余年前,国内曾有人以“提尔皮茨”号的服役生涯为背景编写了一部网络小说,作者将这艘战列舰称为“孤独的北方女王”,恰如其分地隐喻了她的曲折身世。
游戏与小说中的情节固然精彩,但很难客观还原这艘战舰的真实境遇。
与此同时,既往那些与“提尔皮茨”号相关的出版物,往往聚焦于战舰的性能特点和辗转经历,而对一系列针对她的空袭行动只是轻描淡写,无法构成一个视角完整的故事。《二战巅峰对决:猎杀“提尔皮茨”号战列舰》的出版,恰恰弥补了这些缺憾,它是第一本将1942—1944年间的历次空袭“提尔皮茨”号行动客观、详尽、生动呈现给国内读者的书。这本书延续了英国鱼鹰出版社“对决”系列的经典创作思路,逻辑脉络清晰、事件情节丰富,对比与分析客观犀利,对军事历史爱好者而言,这是不可多得的收藏佳品。
1942年1月—1943年3月间,“提尔皮茨”号战列舰一直锚泊在法滕峡湾。这条仅2560码(约2341米)长的峡湾,东面是伏都达伦峡谷,西面是萨尔托亚岛。萨尔托亚岛的西面是阿森峡湾,位于特隆赫姆峡湾的最东端。“提尔皮茨”号的锚泊地位于法滕峡湾北侧,两岸皆是遍布密林的陡崖,且跨度仅300码(274米)
毁灭前的“提尔皮茨”号,无疑是纳粹德国海军的骄傲,也的确堪称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主力舰。
然而,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纳粹德国海军的总体实力与宿敌英国皇家海军相比仍然太过弱小,单凭几艘强大的主力舰是难以改变海上战争局势的。“提尔皮茨”号的姊妹舰“俾斯麦”号就是前车之鉴,她第一次参加作战行动就遭到英国皇家海军舰队的围追堵截,最终绝望地命丧大西洋。正是从那以后,希特勒开始神经质似地“保护”主力舰,不让她们参与任何冒险性行动。德国地面部队突入苏联后,同盟国历史性地开辟了北极护航航线,向苏联输送重要补给物资。而纳粹德国海军此时最重要的任务,或者更确切地说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前出挪威,尽一切可能袭扰甚至切断同盟国与苏联间的“海上生命线”。于是,1942年1月,“提尔皮茨”号悄然驶向挪威峡湾,开启了自己“无所事事”的服役生涯。
“哈利法克斯”是汉德利·佩奇公司根据英国航空部1936年提出的要求设计制造的一型性能可靠的四发重型轰炸机。由于弹舱无法改造,难以挂载“高脚柜”等巨型炸弹,它在任务弹性上略逊于阿芙罗公司的“兰开斯特”轰炸机
尽管“提尔皮茨”号并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出击行动,但对盟军,特别是英国皇家海军而言,一种如鲠在喉的滋味却始终难以抛却。
毕竟,“俾斯麦”号仅用五分钟便击沉“胡德”号战列舰的惨剧还历历在目,英国人不可能忽视距北极航线近在咫尺的“提尔皮茨”号,他们无可选择地派出大批护航兵力,以保障航线安全。1942年夏,PQ-17护航船队在航行途中收到了“提尔皮茨”号可能出动的消息,肩负护航职责的巡洋舰队自知不是这艘德国战舰的对手,便选择提前撤离,那些“手无束鸡之力”的商船不出意外地遭到了德军潜艇和战机的轮番“蹂躏”,损失异常惨烈。可实际上,“提尔皮茨”号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这足以佐证她作为“存在舰队”主力舰的运用方式是何其成功。当然,以丘吉尔为首的战时内阁也有了足够的理由去动用庞大的作战力量尽一切可能消灭她。
德国人显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为“提尔皮茨”号构筑了完备的防卫体系。
蜿蜒交错的挪威峡湾是第四纪冰期的遗存,海水沿着峡湾深入内陆达百余公里,那里无疑是“提尔皮茨”号的绝佳“避风港”。在峡湾中锚泊时,“提尔皮茨”号通常会靠近岸边,一侧朝向内陆,另一侧朝向外海,舰体周围水域布置有双层防鱼雷网。如此一来,理论上是不可能用鱼雷击沉这艘战舰的。此外,德国人还在“提尔皮茨”号锚泊地周边布设了雷达预警站、高射炮阵地和大量烟幕释放装置。只要收到英国战机来袭的警报,烟幕释放装置就会立即释放大量浓烟,将“提尔皮茨”号上空遮得严严实实,使英军战机投弹手们无法识别目标。整个1942年,英国人的几次空袭尝试均因此以失败告终。
1943年3月,奥托·施尼温德上将就任德国海军北方集群司令,指挥挪威海域的所有德国海军舰艇。施尼温德上将原计划让“提尔皮茨”号战列舰更积极地投入作战行动,但没能得到希特勒的支持
直到PQ-17船队事件过后,英国人才开始慎缜地思考“如何彻底消灭‘提尔皮茨’号”。
位于英国东北部的机场大多距“提尔皮茨”号的挪威锚地路途遥遥,而峡湾地区的多雾气候更使任何空袭行动都难以顺风顺水。在皇家空军轰炸机部队和皇家海军航空兵发起的数次空袭均无果而终后,皇家海军特战力量登场了。能在小水深、多暗礁的峡湾中自如行动的X型袖珍潜艇成了英军的首选,他们试图通过潜渡发起爆破攻击。但这样的行动只能依赖挪威抵抗组织的情报,无异于一场豪赌。
1943年11月,上天出奇地眷顾英国人。
他们的数艘X型袖珍潜艇在经历了一段波折的潜渡过程后,成功对“提尔皮茨”号实施了爆破攻击。爆炸导致后者的一根推进轴错位,四号炮塔座圈受损,多个舱室漏水。在英国人看来,尽管结果并不完满,但这艘“海上公敌”至少在多半年时间里无法威胁北极航线了。
英国皇家海军“暴怒”号航空母舰上,来自伦敦的海军军械师鲍勃·库彻正在一枚1600磅MarkⅠ穿甲炸弹上用粉笔涂鸦(TIRPITZ ITS YOURS)。载机是隶属第830中队的“梭鱼”鱼雷轰炸机。这幅照片摄于“钨”行动前不久。英国皇家海军航空兵对这类涂鸦行为持默许态度,而皇家空军轰炸机部队的态度则截然相反
理论上讲,身负重伤的“提尔皮茨”号必须回到德国本土才能得到彻底修复。
但此时的德国人已经无法容忍这样“浪费时间”。更何况,虚弱归国的“提尔皮茨”号必然会在途中遭到英军的全力截杀,这恐怕只会加速她的灭亡。因此,德军只能选择在挪威就地抢修。所幸,从本土紧急调遣来的工程师和劳工在短时间内就使“提尔皮茨”号恢复了基本的自航和作战能力。
英国人显然不会就此罢休,他们随后决定用航母舰载机向“提尔皮茨”号发起新一轮攻势。
1944年春天的“钨”行动中,英军鱼雷轰炸机投下的多枚重型炸弹正中“提尔皮茨”号,造成了严重的舰体损伤和大量人员伤亡。但威力不足的炸弹帮了德国人的忙,“提尔皮茨”号仍然没有彻底丧失作战能力。
这幅彩绘展现了“体育宫”行动期间,英国皇家海军航空兵第817中队的机群攻击“提尔皮茨”号战列舰的场面:编号5B和5L的“大青花鱼”鱼雷轰炸机投下了18英寸鱼雷,编号5C的“大青花鱼”鱼雷轰炸机被高射炮击中,即将坠入海中
时间来到1944年夏天。
尽管战争形势已经愈发明朗,但“提尔皮茨”号只要还漂在海面上,英国人就不得不安排多艘主力舰提防她。这些原本能在远东战场上发挥更大作用的主力舰,实际上只是在空耗时间而已。因此,从战略角度审视,英军别无选择,必须彻底摧毁这艘“海上巨兽”。
“钨”行动开始前,英国皇家海军航空兵的飞行员们正在听取任务简报,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精致的阿尔滕峡湾东南部和卡亚峡湾的缩比模型。“暴怒”号航空母舰的塞尔文·哈里森中校正向第830中队的“梭鱼”鱼雷轰炸机机组成员介绍目标区域的高射炮位
从1944年秋季开始,空袭“提尔皮茨”号的任务落到了以特种作战见长的皇家空军第617中队肩上,他们装备了前所未有的“高脚柜”巨型炸弹。
当年11月的“问答集”行动中,峡湾空域万里无云,“提尔皮茨”号锚泊地的防空体系也意外地“迟钝”起来。赶在德军释放烟幕前,第617中队的轰炸机群从容地投下了多枚“高脚柜”炸弹,它们或直接击中“提尔皮茨”号的舰体,或在舰体附近水域爆炸。空袭开始8分钟后,“提尔皮茨”号彻底倾覆,红色舰底无奈地飘摇在海面上。一艘“存在舰队”的主力舰,就这样在烈焰与硝烟中“羞耻”地结束了自己东躲西藏的一生。
这幅彩绘展现了英国皇家空军第617中队的“兰开斯特”轰炸机投弹后飞越哈考伊岛的情景,跟在他们后面的第9中队的“兰开斯特”轰炸机正向目标投下“高脚柜”炸弹。一枚炸弹落在了哈考伊岛的岸边,剧烈爆炸后留下的深坑至今仍清晰可见
至此,丘吉尔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对那些亲身经历这一无比艰辛的漫长过程的英军官兵而言,这样的结果值得欣慰,同时也足以告慰那些在行动中牺牲的战友。反观德军方面,随着“提尔皮茨”的倾覆,1000余个鲜活的生命永远地禁锢在充满冰冷海水的幽暗舱室中,经历了多年“无所事事”服役生涯的他们,也许永远也无法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