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院落,便觉恍如隔世。几步外便看不清灰蒙蒙雾里情形,槎桠的树枝在月光下重重叠叠,阴气森森,投出鬼爪般的模样。昏暗的屋宇间不时幽幽的响起桀桀的哑笑声,我且走且望,冷风绕着身子飕飕的吹。
先一步进来的王道士已经不见影踪,周遭忽然隐约传出几声呵斥,接着一连声金属交击声响起,我正四下环顾,却始终不能从昏暗的环境中分辨出声源,心里正是着慌,却眼看着面前丁家厅堂大门蓦地四下炸开,一个披着破烂麻布的骷髅跌跌撞撞的倒退出来。
那骷髅猛地转头看向我,怪叫一声,迎面直扑过来,转眼便到我面前,一双如同枯枝的指骨直插我双眼。我吓得一个激灵,只觉透骨的寒意沿着脊骨直冲头顶,哪敢犹豫,拔刀迎面砍去。
“官人饶命!”我一刀劈了个空,再定睛一看,眼前哪里是荒坟中的无主尸骸,分明是丁家的大少奶奶瑟瑟的蜷在地上,满眼含泪的紧盯着我,我顿时着慌起来,连忙伸手去扶,却又见她身上衣裳单薄,衣襟半落,露出羊脂般雪白胸脯,一时间惶然无措,闭着眼又不敢伸手去扶,一颗心狂跳不止。
“大少奶奶,你可曾知这宅子里究竟发生何事?”我小声问道,半晌却没听到大少奶奶的动静,急忙睁眼时,眼前哪里又有大少奶奶半点影子。耳后忽然风声一振,多年摸爬滚打,暗算偷袭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顺势一个前翻,堪堪避开这兜头一击。
我就地一滚,一刀横扫过去,正中身后偷袭者的脚踝,却不料刀锋一偏,顿时震得手腕发麻,我抬头一看,就如三寒天劈头浇下一盆冰水,眼前哪里是什么人,偏偏是那荒坟古冢前的丈二长短的将军俑,嘴眼里映出幽幽的蓝光,正横眉竖目,握着降魔杵向我打来。
生死攸关时节,哪里顾得上怕,我大吼一声,血气上涌,挺着腰刀直刺过去,招式还未用老,腕关节已经被铁钳般的大手抓住,耳边听到王道士喘着气在我耳边大吼道:“你个二球,想捅死老子啊!”
被王道士这一声吼,我睁开眼,晕晕乎乎的站立不住,定了定神,这才看到我那一刀擦着王道士刺了过去,王道士侧着身,一手握着鲜血淋漓的打妖铜锏,一手推着我握刀的手,一副惊魂甫定的狼狈模样。
“妈的,委实大意了,没想是个狠辣角色!”王道士扯着我连退几步,躲在照壁的阴影里说道:“这一手幻术竟能蛊惑人心,心念里些微小事都能化作百般幻形,怨不得门外那老虔婆会对大少奶奶如此怨怒!”
“该如何处置?”我定了定神,不敢去细想方才的幻觉所见。
“先前我刚进那厅堂,便瞬间着了道,想必这幻术的阵眼便在那里。”王道士一抖铜锏,抢先向厅堂走去:“随我来,这次定要将它毁了。”
我跟着王道士,凝神灌注,小心提防着周围,生怕一个不小心又着了道。刚一走到厅堂门前,王道士忽然大叫一声,抬腿将紧闭的厅堂大门踹开,我正不知他又有何事,伸手正要拉他,却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王道士消失无踪,阴森森的厅堂里桌椅歪倒,偌大的空屋里鬼气森森,蛛网密布的室内仿佛多年未有人迹一般。
接连不断、难辨真伪的幻觉终于叫我神智崩溃,我转过身想逃,迎面却影影绰绰站着大少奶奶,断了我的退路,此时的大少奶奶半边身子已是先前骷髅的模样,另一边虽然不施脂粉,却仍旧白得渗人,她一只杏眼直勾勾的盯着我,仿佛要看穿我的魂。
我吓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的退进厅堂,先被什么东西绊翻在地,挣扎着刚爬起,背后却又撞到一截铁杵般的事物上,我惶然的挥着手在身后去摸,却抓到一手湿黏的东西,仔细一抹,却惊觉是王道士所用的打妖铜锏的形状。
我绝望的转过头,瞪着眼,徒劳的张大嘴却叫不出声,只见王道士的尸体被自己的打妖铜锏钉在墙上,地上血泊已经干枯,歪着的脖子里还嵌着我手里的半截腰刀,空洞的眼神里满是惊怒和不甘。
“啊——啊——啊——”我终于从不知道还是不是我自己的喉咙里挤出声来。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一声厉喝将我从浑浑噩噩中惊醒,却见王道士正踏着罡步,须眉倒竖,一手当胸挺着铜锏,另一手捻着剑指,对着墙壁上黑乎乎一物蓦地一指,炸雷般一声响,我眼前顿时清明无比,所有的幻影都消失无踪,却见王道士探手从墙上扯下一物,正是当时我托人从他那求来的镇宅桃木剑。
王道士伸手一抚,那木剑瞬间变了颜色,王道士皱着眉头打量这黑黢黢一截锈蚀铁条模样的事物,半晌才叹息了一声:“哎,是我大意,想这妖怎肯善罢甘休,镇宅桃木竟被它这般偷梁换柱,成了祸害家宅的凶煞之物。”
我喘着气,还不及说话,却猛听到一群人发声喊,乱哄哄的冲后院里去。我和王道士不知何事,急忙跟着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