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品牌几何
品牌几何是具有全球视野的营销知库,深受各大公司CMO和营销总监的喜爱。编辑团队每天为15万订户精选营销文章、案例、故事、知识。秉承“好奇、转化、赋能”的宗旨,与学术机构、商学院和顶尖业界公司鼎力合作,我们为了营销智慧一路践行。
目录
相关文章推荐
黑马营销  ·  李宁,居然是一家科技公司? ·  2 天前  
51好读  ›  专栏  ›  品牌几何

梁文道:很多困扰你的问题,其实根本不是问题

品牌几何  · 公众号  · 营销  · 2017-05-01 11:02

正文

本文节选自 看理想 [一千零一夜 ] 第169夜

本集精彩片段


很多困扰我们的问题其实根本就不是问题,伟大的好的哲学家,常常帮我们解开这些不是问题的问题。

——梁文道


哲学——那些看似无聊又至关重要的问题


我是个念哲学的人,那么到底哲学是什么?简单地讲,哲学就是要去思考一些人生之中至关重要的课题。又或许可以这样形容:哲学,就是念哲学的人以及哲学家们,认为天底下至关重要的事情,很值得他们去思考,然后他们思考的方法、思考的结果就是做哲学了。然而,对大多数其他人而言,这些问题以及对这些问题的探讨都非常无聊。


有个非常著名的,很可能是二十世纪,英国最伟大的哲学家之一。他有一趟出门旅行,在行程中遇上其他的游客跟他聊天,就问问他的职业。他就说:“哦,我专门在思考,为什么人应该做一些正确的事情。”结果那哥们听了就大吃一惊,那人当然应该要做对的事,这不是废话吗?


这个英国大哲学家,就是在2017年1月1号刚刚去世的德里克·帕菲特(Derek Parfit)。

德里克·帕菲特


他其实一辈子只写过两本书,有一本书的书名叫《On What Matters》,叫做《论何事重要》。那么这本书一共厚达两巨册,1400页。还有第三册是快要出来,还有第四册是没写完他就已经先去世了。那么这样的一本书,它当时是未出先轰动。也就是说书都还没出来呢,大家就已经在想怎么去回应他了。这是因为它的确是一部跨时代的里程碑巨著。

《On What Matters》


那么在此之前,他另外一本书,就是我手上拿的这本《理与人》(Reasons and Persons),这本书可以说是完全革命了二十世纪大家对于伦理学甚至形而上学的思考,是一部真的很了不起的、天才级的一个大书。

《理与人》


这本书,如果你没有一点点哲学基础去看是不容易看的,你如果对哲学感兴趣,又稍微读过那么一点哲学书,你去看,你就会觉得它很有意思。因为里面充满了非常严谨的论证方法。


它的特色就是,他提出一个论点,然后他要像一个人在下象棋一样,跑到另一边去,提出一个反对自己观点最强的论证出来。然后他又要再尝试反驳回去。反驳回去他还要再想,人家还会怎么接着再反驳,然后他又要如此反复来反复去那么推论。你可想而知,他是非常地繁琐、精密、充满了逻辑的推理。可是好在总是会有一些很有趣的思想实验。


你怎么知道你是你?


我主要只跟大家讲这本书里面的第二、第三部分,因为这本书太大,而且比较深奥,那么我们就谈一些大家会觉得比较有意思的地方。这些问题,的确跟我们相关。这个问题,哲学的术语讲,就叫做自我同一性问题,self-identity。

 

它要讲的事情很简单,就是你怎么知道你是你。今天早上的你,跟现在这个时候的你,还是同一个你吗?小时候这个我,跟今天在这里对着镜头跟你说话的我,是不是同一个我呢?为什么说这是个问题呢?我们就来拿书里面的一个思想实验,先来跟大家介绍一下。

 

他假想一个科幻情节:在未来的世界里面人类可以去火星旅行了,这个去火星旅行的方式,就是一种电传的方式,很迅速,不用你坐太空船,飞好几年去到火星。是怎么样呢?你坐进了一个舱里面,就会把你全身所有的资料讯号扫描下来。扫描下来之后,它就把你焚化掉。

 

焚化掉之后,把刚才扫描下来的你的所有的资料,以数字的方式传到火星,在火星那边用3D打印,类似这样的技巧把它复制出来,使用一些原材料把你整个人复制出来。复制出来的这个你,跟原来在地球上那个你,是百分百的你,一模一样。然后你的记忆、你的情感、你思想的方法、你的性格、你的怪癖仍然全部都保存。

 

让我们假想:这么一个人,他做这样从地球到火星的旅行的时候,出了一个新情况,就是这个旅行者在火星复制了一个我出来,但地球上这个我却没有焚化,仍然保存。可是由于这是一个新机器,所以在实验当中出了一点问题,就是在扫描你人体的过程之中,唯独是你的心脏那搞坏了。


所以这个地球上的你,出现了一个很严重的心脏缺陷,你只剩下一个礼拜可活了。那么这个时候,这当然很让人忧伤。可是,搞这些实验的科学家,就告诉这个旅行者说不用担心,因为我们已经把百分百的你完全复制出来,在火星上。


问题来了,在这个情况底下,我们能不能说这里头是有两个我呢?那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两个我同时存在呢?如果说这两个我是一模一样的我,那么活下去的那个我跟现在死了这个我,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我们再来想另一个思想游戏实验,也是这书里面提到的。那就是让我们假设有这么一对同卵三胞胎兄弟,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他们三个一起出去游玩,结果出了严重的车祸。这三个人里头,有一个人他是全身都坏了,只剩下这个大脑还是正常运转。另外那两个人呢,则是全身健康但是大脑坏了。

借着非常先进的医学手段,医生们下了一个很复杂的决定,就是把这三兄弟里面,不是有一个人只剩下大脑还好吗?把他这个大脑取出来,左右两半切开。然后放进那两个脑子都坏了,但是身体还在的兄弟身上,各自放半脑。


而那两个兄弟身体健康,都继承了这个死去兄弟的左右各半个脑。他们两个的记忆跟原来死掉的那个兄弟的记忆一样,性格一样,情感一样,所有东西都一样。那请问,这时候这三个人是什么关系?他们是同一个人吗?这个就叫做身份同一性问题。


这个问题有意思吗?它会不会只是一些哲学家穷极无聊想出来的一种思想实验呢?那么我先给大家念一小段帕菲特在这本书里面提到“我”这个问题,他怎么来理解。到底什么叫做“我”?“我”跟我是什么关系?

 

由于我们把思想归属于思想者,所以思想者的存在为真。但是思想者不是独立存在的实体。一个思想者的存在只涉及他的大脑和躯体的存在,以及他的行动的实施、他的思想的思考、其他某些物理和精神事件的发生等的存在。因此我们能以非人称的术语来重新描述任何个人的生命。


在解释这个生命的统一性的时候,我们不需要主张它是某个特定的个人的生命。我们能描述在不同的时刻所想、所感、所看和所做的事情,以及这各种各样的事件是如何互联在一起的。只有在描述许多思想、愿望和记忆等等内容的时候,个人在此处才会被提及。个人不需要被当做这些思想中任何一个思想的思想者。

 

什么叫同一性?


到底自我同一性是一个什么样的哲学问题?首先,先来谈什么叫同一性。同一性呢,最有名的讲法就是我们在节目曾经跟大家介绍过的莱布尼茨,他有个同一性定律。这个同一性定律是这个样子的:当我们说x跟y是同一个东西的时候,指的是它们具有相同的性质。那么反过来讲,当x和y具有完全相同的性质的时候,它们是同一的。

 

比如说乒乓球,我工厂里大批量生产出来的乒乓球,我随便挑两个出来,我可以说这两个乒乓球是同样的乒乓球。因为它们的特质是完全一样的,材料、大小、轻重、表面的圆滑程度、内含的空气的饱满程度也是一样的,所以它们等于是同样的乒乓球。但是这个指的是质上的同样,而不是量上的同样。量上的同样的话,就是同样的一个乒乓球,不可能又在这儿又在那儿,对不对?所以从量上讲,这是两个乒乓球。从质上讲,它们是同一个乒乓球。

 

我再举一个在哲学史上面很有名的一个问题,叫忒休斯之船。忒休斯之船这个故事,是来自于公元一世纪罗马时代的一个希腊作者普鲁塔克,他写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要说明的问题,是从柏拉图年代开始大家就在讨论了。

 

简单地讲是有这么一艘船——忒休斯之船。这个船雅典人把它留下来当一个纪念品,是一艘老船了。那么请问,经过几十年之后,当这艘船构成它的所有部件全部都换了,它还是原来那艘船吗?假如你说它已经不是了,差一根木头它都不再是原来那艘船,那么这是一种讲法。


但是这种讲法带来的困难就在于,我们几乎没办法为任何事物命名。假如这艘船叫忒休斯的话,如果它换了个东西你就觉得不能再叫忒休斯之船的话,那么请问故宫,是否坏了一块瓦,就不再是原来那座故宫呢,我们就得给它取个新名字呢?这属于很明显的。你这么讲了,好像有问题。

 

还有一种讲法是说,无论它怎么换它都还是原来那艘船。就是说这艘船是有它的一个本质存在的。这个本质,它外表上所有的物质层面全都换掉了,都不影响它的本质。但是这种讲法也有这种讲法的难处,为什么呢?你要花很大的工夫、很大的麻烦去讲清楚什么叫这艘船之所以是这艘船的本质。那这个本质要掌握出来,你摸不着看不到,很复杂对不对?

 

那么最后还有一种讲法,这种讲法就是一种所谓的化约论的讲法。化约论是一个哲学术语,简单地说,它关心的不是构成这艘船的材质,也不是构成这艘船的所有材质背后、撑起它们的这艘船的本质,而是,它把这艘船看成无非就是无数的部件,这些部件彼此之间的关系,它们这个关系,就是这艘船我叫它忒休斯的理由。

 

这个原来的关系不变,我就说它仍然是忒修斯之船。从这种化约论的角度,你去争论这艘船还是不是原来那艘船根本是没有意义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大伙还管这艘船叫忒休斯号,我们仍然使用它,它还能出海,这就够了。这就是同一性问题。


牵涉到“我”,问题就复杂了


但是当同一性变成自我同一性的问题,牵涉到人,尤其是“我”的时候,问题就复杂了。就像我刚才从这本书里面给大家举出来的两个故事一样:请问如果我的脑移植到另一个人身上,那个人拥有了我所有记忆、所有的情感,那个人是我吗?


 

再举一个例子:假设我们今天科学进展到这样的一个地步,能够把一个人跟另一个人,他们的细胞构成的所有的分子互换,慢慢地转移。那么请问,当我们换到中间的时候,50%的时候,那我是谁呢?他又是谁呢?这就属于自我同一性问题。

 

这些问题,在这本书里面,都有非常精密复杂的讨论。但是我给大家一个最粗糙、最简单的讲法。


首先一个人之所以是同一个人,我们会讲说如果是用一个唯物主义的讲法,讲你的身体构成了你的话,这个讲法会出事的。因为很明显,如果有一天我的脚断了,我要换一个义肢,我能不能够说我再也不是原来那个梁文道?不能这么讲对不对?那问题就在于,我要把身体换到什么样的程度,定到多少个百分比,我才不是梁文道呢?所以唯物主义的方法来解释“我之所以是我”是说不通的。

 

那么还有一套路数,就是讲心灵,即便我全身器官换光了,或者我瘫痪了,只剩下一个大脑被放在培养器里面。可是我仍然拥有我从小到大的记忆、我仍然意识到我叫做梁文道、我仍然有我原来的喜怒哀乐,都保存在这儿的话,那我就还是原来这个我。


可这么说也好像是有问题的,因为我们知道人总会在变的。人从小到大,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你不记得了,比如说我5岁发生过的很多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那么我是不是还是5岁时的那个梁文道呢?由于我们的性格会改变、我们的思想会改变、我们的记忆会扭转或者是会淡化,因此我也很难用心灵来说明我还是原来那个我,那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不重要


帕菲特给出的解决方法很简单,那就是用一种化约论。那就是根本不把它当回事。不要关心自我同一性的问题,这个问题不重要。


重要的是什么呢?就像刚才举的那个例子:那同卵三胞胎兄弟,一个人死了,但是他被分裂成两个“我”,活在另外两个人身上,有东西活下来了、有些情感记忆活下来了,这个最重要。


他们还是不是原来的“我”呢?这个重要吗?你如果说因为“我”不能够丧失掉自我同一性,就把他那个大脑完全保留下来,留在那个已经不能用的身体里面。你觉得这样子好一点,还是说把他的大脑拿出来分成两半,给两个兄弟让他们都能够延续自己的生命活下去,哪个办法好一点呢?


所以自我同一性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我还是不是原来那个我不是太重要,真正的重要的是,这里面是不是有些东西在延续,比如说生命、情感、记忆、思维方式、性格,如果说这些东西才重要的话,那么我们还可以再推进一步,干脆连“我”这个概念都拿掉。


所谓的“我”是什么?我们天天说我这个字,我们常常在潜意识的概念里面,会把“我”当成一个容器。这个容器了装进了很多东西,装进了我曾经有过的经验、我的一些的喜怒哀乐的情感、我的一些思维方式、我的一些记忆等等等等,我跟人家的关系,都装进这个“我”里头。


但是,如果我们把这个“我”拿掉了,那就是一连串的刚才我说的种种的关系、心理的联系。这些关系在书里面,帕菲特把它们叫做关系R,这个关系R是比“我”还要重要的事情,因为你完全可以把“我”拿走,但是继续保留那些东西。


我用一套不同的方法来描述它,“我”无非就是一组心理上的关系和联系。这些心理上的关系和联系它是有连续性的,它是会变的。小时候的东西跟现在的东西会隔得很远的,今天的你和未来的你也会有连续,只不过这个连续连得比较久远、比较淡。我跟昨天的我,和明天的我,很明显这中间的联系就比较强了。如此而已,我几乎是一种幻觉,是不存在的。


西方哲学理解的“无我”


说到这里,你会不会想起来,这段话听起来有点像佛家的意思?没错,帕菲特在写这本书的时候就意识到,他许多想法跟佛教哲学是相通的。那么难怪,在一些全世界各地的大学教佛学,或者佛学院乃至于西藏的一些寺庙,这部书被拿来当成一本教科书。是用另一个角度,西方哲学的路数,来理解什么叫做无我。

 

无我指的不是我变成空空洞洞,我的情感记忆那些东西都是存在的,只不过把外头装着它们的衣服那个外壳,那个“我”拆掉了,它们是一组又一组的心理事实、思想事实跟联结而已。


那么这些事实跟联结,当把“我”拆掉之后有什么好处呢?那个好处就是,你不会再计较五岁的我还是不是原来那个我,今天的我还是不是以前那个我。你关心的是,今天的我这一连串的心理活动,跟以前有过的心理活动之间的联系有多强而已。

 

说到这儿,你可能仍然觉得这些问题也许有趣,但不是太重要,不是说哲学家要思考重要的问题吗?这些问题重要吗?如果一个大哲学家,像帕菲特这样一个不世出的天才,他只是写了一连串关于这些东西,就被人觉得很牛了。那么他怎么能够把自己的一本巨著叫做《论重要之事》呢?

 

我想告诉你这个问题是重要的为什么呢?你想想看,我们要是把自我同一性拿走了,把“我”拿走了,很多问题都会出现的。无论物理上、心理上,上午的我都不是晚上的我。所以你干吗抓我?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这个问题又该怎么解决呢?我们下次再聊。


 原文转载自看理想(ID:ikanlixi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