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栏目每月一次,回答来自读者的各种问题。它放在每月的第一篇,兼有告知功能。
本文同步刊发于小鸟文学第四十卷,为免费内容。
推广《九路口》的时候,我们提出一个问题,
谁是城市里有权力的人
。我们想说,塑造九个路口的田字格宇宙的力量,与很多因素有关,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是早年间的襄阳路服装市场。它在 2006 年就已经关闭了。但你看它的影响连绵不绝。十几年前陈冠希在长乐路上的潮牌店与它是一脉相承的,现在新乐路上的买手店、古着店与它是隐约呼应的,还有长乐路上那几家看起来并不是很景气但还很顽强的旗袍店……
我们其实只要反问一个问题
,替换掉襄阳路服装市场的环贸 iapm 在经过若干年之后,是不是也有同样的力量持续地给一个地区带来绵延的活力?
ii
中央处理器。
《九路口》里,我们说在那个街区中商业机会是更接近于平等的。如果把富民路想象成一个平铺在街面上的 shoppingmall,一个资金不是很雄厚的人,可以以相对低的价格拿到一个很小面积的门面——相对于 shoppingmall 里每个很大的单位、高昂的机会成本来说,富民路上的一个铺面是更平等的。我们经常会看到门上贴着招租的告示,这当然可以理解成生意艰难,也可以理解成你有更多的试错机会。
是这种平等促成了一个长达三十年时间里,不断变化的、没有落幕的生意。因为有潮牌,有了滑板鞋,有了精酿啤酒,有了公路商店,大家一窝蜂卖起了酒,有了酒吧街,有了万圣节的巨鹿路,它不需要一个中央处理器,来规划它到底应该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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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i
上海的大公司
我们还探讨了上海是不是有大公司的问题。这个问题如果从历史角度去看,它不是一个真命题;单纯去看公司规模或者大小之类,它是一个模糊的提问。我们把这个放在一边。
上海是由无数在“九路口”里的这种小生意推动的庞大生意。我们借了一个生物学上的词,叫“超个体”。视觉上,它有点像中学物理里的电流实验:
先是到沿海打工赚钱的“灯泡”亮了,触发了制造业的灯,又点亮了全球贸易的灯,一盏很大的 WTO 的灯这个时候亮了,另一盏也很大的叫做“互联网”的灯也亮了,接下来依次亮起来的是电商,快递,最终,辉哥的灯也亮了。这是一个宏观层面的元胞自动机。你还会看到另外一种微观层面的:华亭路和襄阳路的市场点亮了长乐路的灯泡,陈冠希他们来了,亮起更多的灯,长乐路变成了商业街,每家都光亮起来,电商来了,顾客们转到了线上,骑着黑色电瓶车会讲话会来事儿的辉哥的快递生意的灯泡也耀眼起来。人来得越来越多,消费者流连忘返,白天的咖啡馆灯泡亮起来,夜里,酒吧生意的灯泡又亮了起来,人越聚越多,辉哥发觉,自己手里的灯泡却开始暗淡下来了。
iv
后来,CPU 果然想发挥更大作用。
2021 年夏天开始记录这个街区的时候,本来想只是记录一年中的变化。但谁知道这一年中会有如此多的变化!
甚至那个中央处理器与超个体之间的冲突,也为我们呈现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4 月,中央处理器试图用它们有形的大手接管这个城市赖以运转的所有活力,停止所有。
我们几乎只用四天的时间就见证了他们的狂妄和崩溃。
v
我们说的是权力还是暴力?
汉娜·阿伦特说:“权力和暴力是对立面;在一个占绝对支配地位的地方,另一个就会处于缺席状态。”
她还说:“暴力总是能够摧毁权力:从枪杆子里出来的是最为有效的命令,它带来的是最为迅疾和完美的服从。枪杆子里永远无法产生权力。”
研究暴力的社会学家理查德·J. 伯恩斯坦在引用了阿伦特的话之后说:
阿伦特冷酷无情地采取了务实的态度,因为她了然于心的是,“在暴力和权力的正面冲突中,结局几乎毋庸置疑”。并且,在丧失权力的时候,诉诸暴力的诱惑是巨大的。“其实,权力是所有政府的本质之所在,但暴力不是。就其本性而言,暴力是工具性的;像所有的手段一样,暴力总是迫切需要通过它所追求的目标来得到指引和辩护。”不过,在“现实世界”中,我们很难发现以“纯粹状态”呈现出来的权力和暴力:“没有什么……比暴力和权力的结合更不足为奇,没有什么比纯粹因而也显得极端的暴力和权力更难得一见。”
她在《论暴力》中便谈到了这条线索。她在简要论述恐怖时告诉我们:“恐怖与暴力并不相同;毋宁说,它是一种政府的形式。暴力在摧毁所有的权力之后并没有退场,恰恰相反,它依然掌控全局。正当此时,作为政体的恐怖就会产生……在恐怖能够全面笼罩、为所欲为之前,各种有组织的反抗必须消失。”她补充说:“极权主义统治(基础在于恐怖)同专制以及独裁的关键性区别是,前者不但仇视它的敌人,而且敌视它的朋友和支持者。与此同时,它畏惧一切的权力,甚至它朋友的权力。当警察国家开始吞噬自己的孩子时,当昨天的刽子手沦为今天的受害者时,恐怖就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并且,也就是在那时,权力荡然无存。”
两年了。
我们会忘掉很多东西。但我们也会记住很多东西啊。
其实有智慧的头脑始终与我们同在。
看葛兆光先生的《东京札记》。他在更早的四年前,2020 年 4 月 18 日记录了他当时的思考:
通过这次席卷全球的疫情,学界已经出现了不同的思考方向。其中值得注意的是:(一)有人认为,疫情过后中国这种集权而有效的制度将会胜出,他们把福山所谓“国家治理能力”理解为“国家控制能力”,而且期待中国取代美国,改变世界秩序,成为新的全球领袖;(二)也有人认为,由于这次疫情,第一波全球化就会结束,各国通过对疫情的控制,重新回到本国中心主义,在特朗普当选、英国脱欧之后,全球化遭到更严厉的挫折;(三)还有人认为,这次疫情之后不是全球化的退潮,而是会出现全球“去中国化”的现象,这一方面是因为对“冷战”结束以后民主制度全球胜利的乐观主义反思,另一方面也是对经济全球化过度乐观的反省。
你看,早在四年以前,智者已经看到未来。
这一期封面的鸟
这次有三只:上面的小只是翠鸟,下面的小只是斑腹矶鹬,大只的是大蓝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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