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
耳朵
在我这代人的历史课本上，过去讲的是“八年抗战”，也就是从1937年“七七事变”后开始爆发的全面抗战。
后来，认识了一些90年代末出生的小朋友，他们今年的高考知识点，写的是“十四年抗战”，也就是从“九·一八事变”开始，局部抗战就打响了。
我想，
其实这是一种历史观的开阔。
就像以前有些提得很少的事情，如慰安妇问题，现在也能摆在台上来说了。
但是，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历史也是容易被遮蔽和遗忘的。
正如刚刚上映的电影《捍卫者》，一个抗战题材的电影，讲的是
“七七事变”后的宝山保卫战，今年也正好是该战役80周年纪念。
但是，过去我对这事儿几乎一无所知。
在“八·一三”事变后，为抗击日军的入侵计划，国民政府陆军第九十八师奉命奔赴上海，驻守宝山、吴淞一线。其中九十八师第二旅第五八三团第三营中校营长姚子青，率领500余人，奉命死守宝山。从8月31日开始，到9月7日全部牺牲。
《捍卫者》的主角，姚子青以及他率领的军队，属于国民政府。过去，正面战场的抗日故事，在大陆拍摄的抗战影片里，还是比较少见的——在我的印象中，有《七七事变》《血战台儿庄》《喋血孤城》《铁血昆仑关》寥寥几部——尤其是整部影片都是围绕着国民政府进行。
可这不是姚子青的故事第一次被搬上银幕。
当年，在他牺牲后，就有蔡楚生编剧、司徒慧敏执导的《血溅宝山城》
（1938）
，由孤岛影后陈云裳主演，以及徐苏灵执导的《孤城喋血》
（1938）
。不过，这两部电影，现在也都已经看不到了。
不过，可以和历史微妙呼应的是，当年蔡楚生、司徒慧敏就是左翼进步电影人士——因此可以说，即便国共间有政治意识形态的对抗，但民族危难关头的统一阵线，还是很牢靠的。
单看《捍卫者》的故事，很容易想到抗日战争中另一个英勇事迹，八百壮士的故事。“八百壮士”的故事，在当时也有应云卫
（同样是左翼人士）
执导的电影，后来在台湾还有一个丁善玺的全明星版，现在管虎也在筹拍新的版本。
相比来说，姚子青死守宝山的故事，知名度低得多。
《血溅宝山城》（1938）
《捍卫者》在故事设计上，除了常见的热血忠魂路线，以及为英雄留后思路外，有几处特别的处理值得注意。
第一个是在男性战场中的女性角色。
这几个女性角色，除了姚子青的妻子外，应该都是虚构人物。她们的台词戏份并不算多，但是彰显了残酷男性战场中的巾帼神采。
其中的女主角戏份的，当然是曹素君一角。她从上海回到宝山，相当于从安稳的后方，直接到了战场前线。在这里，她目睹自己父亲的牺牲，以及前线的惨烈。
可以说，她和她的一位女同学，初来前线的时候，是带着一种革命的浪漫主义色彩的。但当她们意识到，真实的战争，和她们想象中的战争完全不同后，在战事的催促下，她们也迅速成长。
我个人很喜欢医疗队里的女boss一角，话不多，但是字字在刃。尤其面对初来的两个女学生，看着她们什么也不懂，非常直接的表明，她们要迅速有效地投入医疗救助，不要对于这里的生活抱有任何多余的幻想。
第二个特别的地方，是日记体的分幕。
作为一个战争片，场面戏还是有的。不过在场面戏之外，还有文戏的部分。本身《捍卫者》的故事，发生在七天，以一种日记的方式，作为每一天的分幕，也算是比较常见的方式。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所囊括的，其实是一天比一天艰难的防守。
从只言片语中，创作者其实提炼出了一种诗意的气质。
这种诗意不是美的，而是一种悲壮。
古语说诗言志，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意味。
第三个特别的地方，就是象棋棋局的设计。
在胡金铨的《忠烈图》（1975）中，也有一个棋局对应杀局的有趣设计。
不过在《捍卫者》里，
棋局有更多的隐喻成分。
本身战场就是一盘棋，怎样布局，怎样行军。两军交战，就像是两方统帅在下棋，走一步要想三步，也要从对方的动作中，猜测出下一步在哪。
《忠烈图》
另一个角度来说，其实也是代表，宝山守卫战只是整个抗日战争中的一部分，这是一场未下完的棋，每一个棋子都珍贵，但有的时候，必须以失去很多棋子为代价，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在国产片类型中，战争片其实并不能算少数，但是沾上了主旋律的帽子，一度多少让人有一种疏离感。其实我们看意识形态氛围最浓厚的十七年电影时期，其中很多主旋律电影，在豆瓣上的评分并不算低，绝对比现在高票房的很多电影分数好看。
大家对于主旋律战争电影的疏远，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它们没有脱离一种僵化的创作形式。
《捍卫者》所选择的故事视角，就是直接。
非常直接的，不带多余的意识形态植入的讲述姚子青和他率领的军队守卫宝山的故事。因为本身这个故事就足够有感染力，不需要多余的层次去铺垫，直接靠还原历史人物和事件，来打动观众。像今年上映的《血战湘江》，也是这样一个路线的影片。
我们现在拍摄抗日题材的电影，
一方面是为了还原历史，让后人不忘前人的血汗，另一方面也是反思历史，避免重蹈覆辙。
而还原和反思历史，最好的方式，就是尽可能的，重现历史的本来面目。
当然，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现场发生的是第一手历史，正史记载的是第二手历史，而变成这样一种讲述方式呈现的，已经是第三手历史了。只是，后来的人，无论以何种方式去解读历史，都会变成一种演绎，无法靠近太多，只能得到模糊的轮廓。
因为，
活着的人，面对真实的历史，始终太过渺小。
最终，历史的伟大一面，变成了传奇、传说。但是，种种原因限制，我们常常还是难以抉择，应该以何种方式来传颂。
在《捍卫者》里为英雄们留的后，是一个流浪的小孩，他本来也想上战场，但被拦下来了。他的名字叫“继光”，从字面上来看，继续光明——也可以说跟抗倭名将戚继光有关联。
毕竟逃出生天的孩子在这类影片里，就是代表了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