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Note170913003 —
人生总是在拖延,但你本来可以多活几遍——
正文
凉凉拖着行李箱,正对着公寓大门。公寓在校园西南角落,线框样的房屋围成长方形,房间连成一排排,层层叠叠向上落起。中央是绿森森的草地,露出獠牙。他特意选假期住进来,不用碰到进进出出的人群,可还是觉得像土拨鼠投胎到了非洲野生大草原,伸半个毛茸茸的脑袋探一眼,就缩回自己的洞穴。
三个月以后,像个电脑游戏老手,凉凉已经将公寓周围的地图探索打开。两公里以内,他想要的、不想要的东西都可以找到:操场、医院、饭堂、超市。生、老、病,唯独没有墓地,不然可以学康德,一辈子在自己住的村子里仰望星空。凉凉还是学不来康德,他傍晚散步,常常越过学校周围的隐形边界,走出角落。路上四下无人,像被丢到了旷野的黑夜。偶尔见到轿车驶来,车灯耀眼,像是白晃晃的火光在车头烧出了两个大洞,轰轰然驶去,耳边呼啸着几千公里的噪声。
凉凉躺在一个单间里,他取名山语间。每天早上,鸟语叫醒他,眼睛开出一条逢,听见晨曦在耳边缓缓蔓延,伴着闪闪的灰尘回旋跳跃。阳台和正门对着,如果打开它们,清晨的空气像一堆打翻的爆米花,四散着涌进屋子,填满每个角落。起风的时候,房间变成了大海上摇曳的龙骨船,风帆永远像快被撑破的气球,迎风鼓起;凉凉站在里面,如果不时刻警觉着拉紧绳子,整件屋子就要从六楼连根拔起,带着他的书桌、木床儿、洗衣机,越飞越高。好几次,他衣服挂在晾衣架横杆顶上,大风吹,衣服扭动了好几十下想要挣脱,和衣架一起直直地落在地板上。
拿到公寓钥匙那一天,推开门,凉凉佩服房东考虑周到。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互相贴着,各自贴着墙,码在房间里面。一转身碰到墙壁,有谁不小心多了一只手指,进来之后也显得拥挤。通向阳台的过道,一群猫咪要用来列队游行的话,也只能四肢小心翼翼尾巴、翘着走单列。没过几天,他知道自己不是唯一的房客,小小的单间是个动物园。飞虫趴在窗台,打开褐色的花纹凌乱的翅膀,像在电脑屏幕上看低像素手机随意拍出的照片。老鼠用伸缩的鼻子戳着走过天花板狭小的夹层,灰尘簌簌落下。蟑螂从角落爬出,想制造些惊喜,怕没人看见,竭力伸展开好多只手臂。
除了猫,没有动物在楼下大厅闲逛。一楼有个半圆形大厅,推开玻璃门,正对着服务台,像是嗡嗡嗡响的医院大厅抓药房,里面坐着白衬衫,对讲机不离手,随时准备和其他白衬衫们通报凶杀色情。住户随手翻翻报纸,像古代公子缓缓挥动手中折扇,迎接佳人款款走来的目光。穿背心短裤的男生,小腿细直细直,拍球跑出去,后面跟着骂骂咧咧的阿姨。送水的大叔几十个桶进来,他的车子是四个铁饼裹一层铁皮做出来的。女生们顶着当季新潮发型,手挽手,大笑着,像空气一下子爆炸。外卖小哥们跨着宝座,各种改装之后,有的后面按了灰白铁箱,有绑着蓝白拼色的布箱子,有的直接用车把上的篮子兜着,望眼欲穿站在门口。一前一后搬梯子的黄帽子、进门后踩着白色山地车的少年、一身深蓝,提着大红塑料桶的阿姨,接连登上公寓马戏团的圆形剧场。
凉凉面朝剧场,身边草地,太阳底下碧绿池塘一样柔软。他像抬头朝楼上望去,六楼房间的窗子挂着淡蓝色窗帘,等他过去拉开风帆。
当你写字的时候,不仅在回忆,看过的、听过的、幻想的、恐惧的,都一股脑倒出来。在纸上,你重新活一遍。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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