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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顶流选择自杀，但她劝我们：好好活…

乌鸦电影 · 公众号 · 电影 · 2024-12-30 12:29

正文

12月4日，作家琼瑶自杀离世，享年86岁。

很惭愧，我几乎没读过琼瑶小说，只是小时候跟着家里的女性长辈，看了很多部琼瑶剧。

在我的认知里，她作品中的人总是在轰轰烈烈地相爱，总是哭哭啼啼，这令我天然有点排斥，这当然是我的偏见…

再后来，她在互联网上被非议，什么“三观不正”“恋爱脑”“知三当三”，在丈夫病危时极力要求放弃治疗，被骂“矫情”“脆弱”…

甚至到她自杀离世，依然有网友表示“不理解”，是自私行为…

特别是近一个月，关于她的争论一直没有停止，我对她的看法，在网友的争论中，也变得摇摆模糊…

直到最近，读了她的两本自传：《我的故事：雪与火交织的人生》（增订版）和《雪花飘落之前：我生命中的最后一课》

我才发现，以上几乎所有的标签，都是对她的误解。

琼瑶在遗书中写：“死亡”是每个人必经之路，也是最后一件“大事”。我不想听天由命，不想慢慢枯萎凋零，我想为这最后的大事“作主”。

琼瑶遗书

其实关于如何死去，早在2017年，琼瑶就给儿子儿媳写过公开信。

她要求，不论未来自己生了什么重病，不动大手术，不进“加护病房”，不插“鼻胃管”，死得快最重要。

之所以是公开信，就是害怕“难执行”。

一来，怕儿子儿媳舍不得自己离开，做不到不抢救，

二来，也怕他们选择不抢救，会遭到来自外界舆论的压力，因为在中国社会，不抢救就是不孝，谁都有资格来骂你。

琼瑶《预约自己的美好告別》公开信

而写这封信的重要契机，是琼瑶的丈夫平鑫涛，先后多次入院，最近一次，是重度失智加上大面积脑中风，插了管，已经在病床上躺了一年多…

平鑫涛和前妻的三个子女，与琼瑶在治疗方式上产生了巨大分歧，甚至后来不惜在互联网上写文开战。

琼瑶说，平鑫涛此前就给儿女写过信，明确要求重病不插管，但子女说，爸爸还未到病危，不符合信里写的条件。

说起来，信里那句“当我病危的时候”，还是琼瑶帮忙修改的，平鑫涛原本写的是“昏迷不醒”。

那是他参考了医生朋友给儿女的信写的，琼瑶说：昏迷不醒可能还能救，改成“病危”如何？

直到与平家子女产生矛盾，琼瑶恨不得扇自己耳光，医生措辞那么严谨，自己为啥自作聪明去改上一笔，结果导致丈夫的意愿无法执行…

平鑫涛当时的情况，如果不插管，会在两三个月内离世，插上管，或许可以维持好几年，当然，谈不上有什么生活质量。

最后，琼瑶输了，交出了丈夫的照护权，并陷入深深的自责。

两年后，平鑫涛离世，享年92岁。

当年在争执中，平家子女说了很多重话：“我爸只是失智，琼瑶每天问他‘你爱我吗’”“你不想照顾，就请将父亲还给我们吧”…

舆论也大多在指责琼瑶“矫情”：

你身边有那么多佣人，还要嫌照护繁琐。

果然是写出“你只是失去了一条腿，而紫菱失去的是整个爱情”的琼瑶，永远只关心爱不爱啊…

谈什么尊不尊严的，就是不想管了呗。小三果然是小三，无情无义…

但大家别忘了，当时的平鑫涛已经90岁了，琼瑶也快80岁了。

琼瑶和平鑫涛

真实情况是，平鑫涛从2002年开始，就有各种病痛，十几年来贴身照料他的人，就是琼瑶。

先是带状疱疹，疼痛难忍，琼瑶每天为他清创、包扎，带状疱疹引起神经痛，眼睛闭不起来，琼瑶每天帮他点人工泪液，每晚用美容胶带帮他把眼睛贴起来。

此后几年，小病不断，2003年做了前列腺手术，2008年确诊了胃疝气，又做了手术，术后琼瑶又陪他复建，练习走路。

2014年，平鑫涛的右手开始发抖，字越写越丑，最后发现是一次“小中风”。

2015年，他确诊了血管型失智症，因为脑部血管有栓塞。

除了陪伴康复，那段时间，琼瑶每天都会重复地问他三个问题：1．你好不好？2．你有没有不舒服？3．你爱不爱我？

她解释：第一个，让他对好与不好有认知。第二个，让他对身体上的疼痛不适有认知。第三个，要让他对感情有认知。

但丈夫的情况还是越来越差，他逐渐看不懂文字，不记得家人，越来越爱睡觉，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变得神志不清，呻吟不止…

琼瑶对这一切是有提前认知的，在此之前，她经历过母亲的失智。

花钱请来的照顾者，常常说不做就不做，琼瑶总要赶到父母家里亲自照顾。

有一次，她和妹妹努力阻止深夜还往门外跑的母亲。她已经认不出女儿，只当她们在欺负她，大喊救命。姐妹俩和她拉拉扯扯，都滚倒在地上，狼狈不堪…

母亲的失智没有到最末期，就因败血症离开人世了。但那两年多的折腾，让琼瑶开始关注失智症。

她说：这是一种不可逆的病，一旦患病，也就是人生最后的一段路。这段路可以长达10年，家属如何照顾失智者，更是亟须教育指导的问题。

但她对深爱的丈夫，却无能为力。

在平鑫涛插管卧床的日子，琼瑶想象着丈夫的痛苦，备受煎熬：

插着鼻胃管的他，还有嗅觉吗？应该没有了。无法吞咽四百多天没有用嘴吃东西，他还有味觉吗？没有了！他的耳朵，早在失智之前，就因带状疱疹引起的神经麻痹，失去一个耳朵的听力，要用助听器才能和朋友交谈。现在，另一个耳朵也只有一丝丝的听力，这点儿听力，恐怕也将渐渐消失。他还能睁开眼睛，还能转动眼珠，但是，他看得到还是看不到呢？他不会言语，无从得知。就算他还能看，可以看多久呢？当这些“美好味道”全部失去的时候，就是他的世界末日了！可是，在这末日里，因为医疗器材，他的躯体仍然活着！“什么都没有的人”，还会依赖加工，活在他的“世界末日”里！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

她说：死亡并不可怕，它只是生命的“终站”。但是，把死亡加工延长，那才是人类发明的噩梦！

丈夫去世后的这几年，琼瑶没有公开过自己的身体状况，但可想而知，80多岁的身体，再怎么也无法和年轻时相比。

也许是预感到生命即将走向衰败，她选择自杀，坦然接受死亡。

我记得当年有人嘲讽她，不想照护才主张“尊严死”，轮到自己时，肯定舍不得死…

现在，她用实际行动给这些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不是什么思念亡夫过度而孤独抑郁得想死，也不是什么懦弱不敢战胜病魔…

她不过是践行她一贯以来的主张：在生命的尽头，自己决定怎么死，不成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卧床老人。

去世前几天，琼瑶还发文悼念亡夫，中间有这一句

琼瑶对死亡有非常清晰的认知，一生中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很多人觉得琼瑶不食人间烟火，但她生命里充满了挑战和问题。

刚出生时，体重才4磅，因为是龙凤胎，医生说保男孩吧，是母亲坚持男女平等，才让她住进保温箱，和弟弟一起活了下来。

童年时，抗日战争正打得如火如荼，琼瑶和家人多次卷入战火，有好几次，差点全家都葬身于日军的枪口之下。

一家人从湖南逃亡去四川，颠沛流离，琼瑶才6岁，已经见过很多死亡…

路上，两个弟弟丢了，父母伤心欲绝，决定带着琼瑶跳河自杀。

所幸，掉进河里的琼瑶本能地哭喊“妈妈、爸爸”，唤醒了母亲的求生欲，母亲救起她，又去拉扯爸爸，三人从水里湿淋淋地爬上岸…

神奇的是，两个弟弟在失踪七天后，竟然被找到了。

在兵荒马乱的年代，丢失的孩子还能被找回来，这简直是命运的眷顾。

琼瑶后来写道：我们走得苦极了，小弟弟总是哭，可是，我们一家人是团圆的！弟弟的哭声也变得可爱了！我想，在那么多难民中，可能只有我们家，在凄凉之余，还有一份劫后余生的喜悦吧！

琼瑶最为人所知的是，是年轻时，三年之中自杀了两次。

一次是十六岁，数学考了二十分，正郁闷，回到家却看到妹妹在大哭。

问原因，母亲用充满怜爱与骄傲的语气说：她实在太要强了，她哭，因为考了一个九十八分，没考到一百分！

琼瑶沉默了，直到深夜，她才去找母亲，告知考砸的事。

母亲整个脸色都阴暗了下去，她抬头对琼瑶说：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像你妹妹？

当天晚上，琼瑶吞下了母亲的一瓶安眠药。

再醒来，已是一周之后…

第二次是十八岁，她爱上了大她二十五岁的国文老师（这件事被写在后来的《窗外》里），被棒打鸳鸯，再加上联考落榜…

她再次吞下了安眠药和镇静剂，再次被父母救活。

我始终觉得，她这两次轻生，不是真的厌世，更不是麻木消极，而是她太想好好地活，想精彩地活，却在现实中发现做不到、被打压，无法自由地生长，于是用极端的方式，表达对命运的抗争。

年轻时的琼瑶

她那么想要好好的活着。

她劝过三毛不要自杀。

1979年，荷西殒命海底，琼瑶看出三毛有轻生之念，将她“骗”至家中，一连七个小时锲而不舍苦苦相劝，直到三毛做出承诺：我答应你，琼瑶，我不自杀。

琼瑶在遗书里也写：年轻的你们，千万不要轻易放弃生命，一时的挫折打击，可能是美好生命中的“磨炼”，希望你们经得起磨炼，像我一样，活到八十六、七岁，体力不支持，再来选择如何面对死亡。

作家三毛

她一生都在用力、认真地活。

她热爱写作，再困难的环境里，都没有停止创作。

在第一段婚姻里，她二十三岁就当上了母亲，产后要独自照顾儿子，最难的时候，她一手抱着儿子，一手在写稿。

写《窗外》时，她把一岁多的儿子送到托儿所，每天上午对着稿纸，逼自己写出3000字，下午全职陪孩子。

1964年，离婚的一年，她情绪低落，用写作抚平伤痛，一口气出了四本小说，分别是《烟雨濛濛》《六个梦》《幸运草》《几度夕阳红》。

再后来，她的作品被改编成电视剧，她亲自写剧本，一集剧本就要1万多字，手指常常因长时间写作而肿胀，但她依然会用纱布包裹手指，坚持创作。

当三毛看到她裹着纱布的手指，劝她不要再写时，她的回答是：我不能停笔，灵魂里面有东西不给我自由，不能停，不会从这写作的狂热里释放出来…

81岁时，她还完成了约80万字的新作《梅花英雄梦》。

这种旺盛的创作欲和生命力，几人能有？

她也用力地去爱过，尽管那是不被祝福的情感。

她尽情地享受过生活，与丈夫平鑫涛共同生活的三十九年里，他们一起环游世界、看电影，在自家庭院里种下火焰木和凤凰木、养锦鲤。

晚年时，她还学会了在社交媒体和读者互动，还会做视频…

琼瑶与平鑫涛的爱巢“可园”里的锦鲤，2022年“可园”被拆除

丈夫去世之后，她也有好好地生活，写诗、赏花、看落日、看大海…

正如琼瑶曾说的：

生是起点，死是终点，中间那条路，才是生命的精华。

路上有风和日丽，路上也有狂风暴雨。路上有惊涛骇浪，路上也有荡气回肠。路上有美丽的邂逅，路上也有意外的敌人…如何把这一路的精彩都收进你的人生，就是你一生的学问。

琼瑶去世后，关于她的评价，正面的、负面的，一下子全都来了。

你会发现，这些评论总是那么极端。

一种是，琼瑶这个小三，就不配得到幸福，她的小说都三观不正，为小三上位洗白。

这是前几年特别流行，现在依然存在的说法。

而另一种，则说她是事业成功女性，却被丈夫算计、吸血，都是恋爱脑害了她。

确实，平鑫涛发掘了琼瑶的写作才能，曾疯狂追求琼瑶，而琼瑶则帮助他的皇冠出版社腾飞。

在那段不伦之恋中，明明是平鑫涛出轨，主动追求琼瑶，但一直是琼瑶背负着骂名，平鑫涛则安安稳稳躲在背后。

跟风谩骂是容易的，却也是有失公允的。

琼瑶很坦诚，她在自传中写：我和鑫涛，背负着原罪…被他16年猛烈追求，我没逃掉，就是我的错！

平鑫涛写给琼瑶的情书

琼瑶和平鑫涛丨摄于美国黄石公园外

但人都复杂的，那个出轨的男人，也确实一直在勉励督促琼瑶不断写作，成就了今天的琼瑶。

有人说，这就是资本家在剥削琼瑶。

但哪儿有那么简单？好作品是能逼一下就能写得出来吗？

琼瑶说自己很慵懒，我想大概率是个P人，平鑫涛对工作的热情，让她神往，心甘情愿被他鞭策。

而更重要的是，在遇见平鑫涛之前，琼瑶的写作是不被鼓励的，她从来没有从家人、前夫那里得到过肯定，平鑫涛是第一个真正“看见”她的人。

在几十年的相处中，他给她提供了数之不尽的情绪价值：

无条件赞美她、鼓励她，经常给她写情书、送花；

情绪稳定，包容她的粗心、爱冒险、不顾后果；

知道她容易失眠，每晚为她拉窗帘、盖被子、放拖鞋…

1984年摄于耶路撒冷

1984年摄于埃及

如果一个人演“爱你”可以演一辈子，那假的也是真的。

而琼瑶是如此在意情感的人，25岁就能果断离婚的她，如果体会不到爱，她会忍受婚姻吗？

那些说她被丈夫PUA的人，太小看琼瑶了。

琼瑶和平鑫涛共同出席活动

琼瑶很清醒。

她写了那么多畅销的作品，是因为深谙人性。

她也坦言，自己的成功更多是靠运气，写小说、拍电影、电视剧，都踩在了时代的风口。

她发明了一个词“矛盾综合体”，她说她笔下的很多女主角、包括她自己，都是矛盾的，有很柔弱的一面，也有很坚强的一面。

她知道人有多复杂。也知道一段关系里，有浪漫也有平淡，有美好也有丑陋，她选择接受这一切，因为爱。

《忆亡夫》片段

她满足过海峡两岸无数读者的情感需求，几十年精力充沛、笔耕不辍，直到去世，还给我们留下了一个意义深远的人生课题。

她曾说过：生时愿如火花，燃烧到生命最后一刻。死时愿如雪花，飘然落地，化为尘土！

一个认真活了86年的老人，留给我们的，不应该只是她的情史八卦，遗产争夺…

她那么精彩地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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