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听个曲子,你肯定知道读者君今天想要表达什么。
甚至第一篇的作者,都会让你增加点进这个推送的错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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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美食的角度,我吃过的最怪异的年夜饭是在日本NHK(日本放送协会)的食堂。那是1998年,我在日本参加培训,三十那天晚上开饭的时候,培训老师突然说:“我们有一位中国学员,今天是中国人的春节,在此让我们为他庆祝。”我很有点小感动。老师所说的庆祝,就是在那天的份饭里特别为我加了个小碗,碗里盛着一只饺子、一点汤。
那饺子就是日本超市里常见的广东产速冻大馅饺子,因为太难吃了,我没吃完,但这份心意感人。
其他的年夜饭都乏善可陈。刚工作那几年的春节,我都在值班室值班接电话,订个盒饭就算了;后来轮到同事值班,我却在外地拍摄;再后来值班和拍摄都少了,却经常是同事加班没回家,我也不好意思走,就陪着他们,找个饭馆随便吃点。年夜饭的馆子每年换,一起吃饭的同事年年变。对过年这件事,我的个人感情是抽离的,难以切身感受。《舌尖上的新年》需要把中国各地的美食和过年情感传递给观众,我却恰恰是一个不与家人一起过年的人。
梁姨今年六十多岁了,自幼便一直生活在城墙下的古老街巷,是土生土长的肇庆人。在她的记忆里,春节绝非始于《新年歌》里唱的“年二十三,入年关”。过去,每至农历十二月中旬,梁家壮年便会陆续前往肇庆的母亲河——西江畔采摘柊叶。使用柊叶是岭南一带特有的、融入日常生活的传统,古已有之。屈大均在《广东新语》有言:“南方地性热,物易腐败,唯冬(柊)叶藏之持久,即入土千年不坏。”对肇庆人来说,柊叶之大用更在裹蒸,其清热功效能大大消解五花腩的肥腻。
陆续采回的柊叶静候着年二十六前后的某个清晨,梁姨沿着柊叶的脉络洗去泥浊,然后用热水稍烫,再用冷水冲洗。如此方能除去生叶子的“臭青”味道,又不失其清香与深绿色泽。此时,全家早已是热闹忙碌:小孩子淘洗糯米,年轻力壮者推磨以去除绿豆表皮。经验最丰富的梁姨抹抹额上的汗珠,笑言“包裹蒸,一家人少一个都不行”,便继续埋头调制那些三厘米见方的五花腩。调料是公开的秘密——五香粉与白芝麻而已,味道好坏则全凭梁姨的老到经验,而这通常也是裹蒸入口之前唯一的一次调味机会。
馨香再等几日:裹蒸成形之后,魅力渐渐散发。在大锅蒸煮之时,为了让热力均匀,尤其是上部的裹蒸也可以受热,需不断添加热水。一次次甜香撩人,难以多待一刻。小试滋味在明晨,而真正的欢享,还得到过年的时候呢。
食材备齐,已是正午,展现功夫的时辰到了。三片柊叶铺底,大勺糯米,大勺绿豆,若干五花腩,再是一把绿豆一把糯米。食材压实,柊叶折起。抽出一根水草,纵横交错捆紧,翻转,打结。不到两分钟,一只金字塔形、成人手掌大小的裹蒸,便在梁姨手中大功告成。就在她反复操练着这门功夫时,另一边,裹蒸桶已架上,孩子往桶身抹着稀泥,大人劈着柴火,还有人专门负责往桶里送去一串串包好的裹蒸。临近傍晚,大桶填满。梁伯代表一家老小,在桶前的泥土上奉上一炷香,一求炉火旺而不熄,二求糯米不夹生。
大片的清新:柊叶冬日不凋,嫩绿、宽大、柔韧又有清香,因此是肇庆裹蒸粽的首选粽叶材料。
从监利开车一直往东,浩浩渺渺的洪湖水映入眼帘。洪湖水缠绕下的监利、洪湖两地,比邻而居,饮食口味也十分接近。
比如让春生念兹在兹的鱼糕。
春生离乡多年,每次回家过年,最爱吃的就是细白糯软的鱼糕。水乡多鱼,清冽冽的洪湖水里,多的是肥壮鲜嫩的草鱼。临近年关,鱼卖得更紧俏,春生爸挑中一尾草鱼,直接宰杀了拿回家。在厨房里洗净鱼身,去皮,剔下最好的鱼肉,细细剁碎,加姜末、细盐、生粉腌制成茸。知道儿子爱吃鱼糕,老人一气儿打了好几个鸡蛋,都是荆江大堤堤脚上散养的土鸡下的蛋。他小心翼翼地把蛋清沥出来,和剁碎的鱼茸搅匀,在蒸格上铺一层白细纱布,整个把鱼茸铺平,上盖开蒸。大约半小时后,揭开蒸盖,把蛋黄倒上去抹匀,再蒸五分钟,即告成功。倒出蒸好的鱼糕,切成条块,过年的一道大菜就准备好了。鱼糕可以涮火锅、做鱼糕汤,或者和肉圆子、鲜笋做一碟美味的三鲜,那种滋味,鲜得嘴里、鼻腔里,甚至肺里都满满的,让春生魂牵梦绕。
鱼糕·有余无虞:湖北省咸宁市赤壁市。将整条青鱼洗净,留大块鱼肉,削片,沥干,剁成膏状。膏中加入淀粉、蛋清,上笼蒸熟。鱼糕是湖北人年夜饭的必选项,也是湖北饮食中“吃鱼不见鱼”的代表。 摄/阮传菊
腊月间最重要的事,便是为过年准备各种吃食。香肠和腊肉、腊鸡、板鸭之类的腌腊制品,是最早收拾利落、挂在灶门前的屋梁上以待时日的。醪糟在冬季常做,年前肯定要多准备一些。煮沸了水放一大勺进去,再打上一个刚掏出窝的鸡蛋,放一勺白糖、一小块猪油,一份冬日特供早餐就备好了。
“粑”是四川农村对米制品的一种统称。“冻粑”(又称泡粑)和“枕头粑”,是乐山人过年必备的两种年食。正月里走亲访友的,若是谁家少了这两样,让客人“连块粑都没得吃”,说出来是面上非常无光的。
厚墩墩的雀跃:湖南乡村除夕祭祀,两个孩子在爆竹声中捂住了耳朵,享受着新年的愉悦。我们很难记起最近几年过年都是怎么过的,吃了什么,有什么开心的;但我们都记得小时候,在自己被家人包裹得像粽子一般的冬日,那时候的过年是那么的好玩,那么的好吃。 摄/杨绍功
“冻粑”需要发酵,准备的时间稍长。雪白的大米用井水泡上一夜,泡透了之后用石磨磨成浆,放置在陶缸中发酵个三五天,其间需要每天用擀面杖搅拌数次,直至均匀。等到满缸的米浆开始冒出小泡泡、整体蓬松发胀起来,就可以加入红糖或者白糖调味,准备好大蒸屉开始蒸粑了。把老玉米的外衣剥下来,用热水泡软洗净;灶膛烧旺,火苗舔得大锅里的水吱吱作响。当氤氲的蒸汽开始弥漫起来时,一家人一起动手,手脚麻利地把米浆舀在玉米外衣中、包好,放在蒸笼之上。十来分钟之后,满满一屉香喷喷、热气腾腾的“冻粑”便出锅了。趁热的时候剥开,一口咬下去,真的是又香、又甜、又暖,绵软中带着微黏的韧劲。吃一口,哈一口热气,深冬清冷的空气瞬间温暖甜蜜了起来。
陈晓卿等 著
全景·中信出版社,2016年1月
本文选摘自《舌尖上的新年》多个部分,得到出版社授权许可;编辑: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