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脑洞故事板
原创者的脑洞风暴,投稿请发邮件。
目录
相关文章推荐
三联生活周刊  ·  当一个中年女性,不得不面对挚友在隔壁死去 ·  2 天前  
新周刊  ·  这届格莱美的最大赢家,竟然是它 ·  3 天前  
三联生活周刊  ·  除了课本,语文还可以是什么? ·  3 天前  
51好读  ›  专栏  ›  脑洞故事板

幽灵船 | 消失的七天

脑洞故事板  · 公众号  · 杂志  · 2017-01-23 11:05

正文

图/ Evgenia Arbugaeva



2016/11/23  23:05。


一则旧新闻:俄罗斯摄影师Evgenia Arbugaeva花了三周的时间,拍摄一组名为《Weather Man》的摄影作品。照片里的人叫Slava Korotki,在俄罗斯北部Khodovarikha的一个气象站工作,这里处于极地地区,距离最近的城镇都需要一个小时的直升机程,整个站内就只有他一人。工作站内维持着苏联时期的老旧装修风格,还在使用老式的通讯设备。63岁的Slava已经在这里住了13年,平时的工作就是测量温度,降水和风力。


“无聊。”小泽放下手机,面朝里睡去。




周一




“天怎么还不亮?”


今年二十四岁的小泽在一家规模不大的广告公司上班,每周一早八点,他都会慌里慌张的顶着黑眼圈去公司上班。老板四十出头,不苟言笑,同事关系也相当冷淡。工作三个月有余,办公室里的这十几个同事却并不相熟。


“咦?”小泽试图举了举手、抬了抬腿:动不了!巨大的恐惧像一张渔网,紧紧缠住小泽的每一个关节。此时,夜色笼罩着苔原,一条简陋的木质小船静静泊在岸边,小船微微荡出细小的涟漪。


“我一定是在做梦!”小泽仰躺在水面上。背后,水流刺骨,“这到底是哪?谁能告诉我?”除了风声,再无任何回声。


寂静!寂静!!寂静!!!


没有吵闹叫卖声的早晨显得格外浩瀚空荡,一种由寂静引发的恐惧渐渐让人崩溃。小泽在一个老式居民区租住了一间几十平的临街小屋,从早晨六点小商小贩的吆喝叫卖声到深夜一两点街坊邻居的吵架拌嘴声,一天中几乎没有多少时间是能够安静下来的。现在,这突如其来的空旷寂静让他感到莫名的心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只穿着厚毛靴的脚跨了进来,不偏不斜正好踩在小泽的肋骨上。身裹大衣的男人熟练地解开缆绳,随后又轻轻一荡,船平稳的滑破水面。


“他是?Slava?那我的床呢?我的房子呢?被老板发现旷工,我的工作就……”小泽害怕的闭上了眼睛,“这一定是一个梦!”


“星星,好美。”男人平躺在小船上,任由它静静的飘荡。


“星星?”小泽闭上眼,“哼!星星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快点醒来吧,可千万别睡过头,周一就迟到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周二




“那可真是一个噩梦啊,竟然梦见自己变成了船。”小泽想要伸手开灯,却还是动不了,“难不成真的变成船了?!”周围黑得什么也看不到。虽然后背已经感觉不到刺骨的水流,但还是无法确认自己的具体位置。小泽被周围的物体推搡着,隐隐有些绝望。


过了好久,久得小泽开始不停地打盹。“哗”光亮突然降临,一阵天旋地转,小泽它们被倒在了桌子上。一张无限放大的脸凑了过来。


“Slava?难道梦还没有醒?”小泽断定眼前的这张脸就是Slava,“火柴?!”小泽僵直的倒在桌上。Slava抓起一根火柴,细细的涂上胶水,小心翼翼的粘接在模型的底座上。每一个动作都无限的放慢,时间仿佛漫长的没有尽头。


“真是一个孤独的老头。”Slava又拿起一根火柴在空中比量。“大概旷工两天了,这个月的考勤奖算是拜拜了。同事们会不会发现我失踪了?会不会报警?警察会不会一脚踹开出租屋的门闯进房间?父母发现我消失了会不会很着急?今年九月他们还打算把老家的一个妹子介绍给我,幸好没同意,要不然我这样凭空消失妹子该多担心?已经两天没有吃到小区门口赵大妈的肉夹馍了,每天出门赵大妈都会大着嗓门招呼‘和昨天一样?不加辣椒?’,我不去买赵大妈的肉夹馍,她会不会和小区的老头老太太聊天说起‘小泽那个孩子有两天没见咯’……”


Slava捶了捶腰,模型已经完成了小部分。圆形的防护窗外,仍旧黑暗一片。


“现在大概是极夜吧,不知道身边的人找不见我,会乱成什么样子。”小泽随着Slava的目光看向窗外,他越来越觉得这不像是一个梦,但也越来越觉得这就是一个梦。


Slava把剩下的火柴收进火柴盒,熄了灯,早早爬上床去。窗外,寒风呼啸。“大概会下雪吧”,小泽躺在火柴盒里,回忆起过去,“小时候,冬天的雪都是下在晚上。早晨一醒,天地都白透了,雪一直积到小腿肚子。落雪的早晨,妈妈会熬一大锅稠稠的小米粥,看我们兄妹俩‘哧溜、哧溜’地喝个肚圆碗空……”




周三




小泽迷迷糊糊的被腾空抓起。“吱呀”,有开门的声音。难道房间进贼了?大概是回到原来的城市了吧。“Slava的气象站距离最近的城镇都需要一个小时的直升机程,”小泽疑惑,“怎么会有贼千里迢迢的来偷气象站?还是一个极圈附近的老式气象站。白给都不要。肯定是梦快要醒了,我要回去了”


“啪嗒、啪嗒”上楼梯的声音格外清晰,一道亮光断成几折落在楼梯上。小泽终于看清,原来还是在气象塔,而他变成了Slava手里的一支手电。Slava上塔巡视一圈,一切照旧,然后锁上门去了户外。


昨天晚上果真下了一场大雪,灯光打在雪地上,反射回一片亮光。平缓的苔原上除了Slava再也看不到其它任何的生命迹象。这个时候,恐怕连北极熊都缩在窝里睡大头觉吧。


手电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Slava正在户外收集昨晚的降水数据。“Slava的工作真好,一个人自由自在,不必看上司的脸色,也不必费心费力的和同事处好关系,甚至某一天偷点懒估计也不会有人太过在意。”小泽有些愤懑,“第三天了,同事们肯定已经发现我消失了。老板肯定一边大怒,一边给我打电话。再或者,他们已经带着一群警察冲进了我的出租小屋。”


小泽想象一辆鸣笛的警车骤然停在楼下,惊散一群拖着鼻涕正在玩耍的小孩,门口卖肉夹馍的赵大妈眼里夹杂着疑惑和恐惧,探长脖子往这面张望。


一队警察从车上跳下来,在同事的指点下冲上二楼的某个房间。单薄破旧的出租屋门被一脚踹开,空间里腾起一小股细细的灰尘。两三个警察冲了进来,十分警戒地察看房间。


被子摊开在床上,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上面有几十条未接电话的提示,窗户关得严严实实,不像是失窃。卫生间里只有一个牙缸一支牙刷,浴巾也只有一条。盥洗架上放着一瓶男士洁面乳,一瓶男士洗发膏,一小盒用了一半的发胶。这完全是一个单身汉的公寓,根本不可能是情杀。排出这两个可能,警察又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发现他的钱包和证件,如果是自杀,尸体不可能跑出这个房间。如果是外出,失踪者不会不带任何证件和手机。所有的疑惑都悬在那里,房主悄无声息的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


小泽想象着自己的房间被拉上黄色的警戒条,警察开始敲开同楼层邻居的房门进行询问,连同门口卖肉夹馍的赵大妈也未能幸免。


Slava做好记录,又走路回了气象台。小泽蹲在桌上,看Slava调试机器。“滴滴答答、滴滴答答……”,老旧的通讯设备仿佛使人回到了上个世纪。


“一个人住久了,会不会连语言都觉得多余?”寒风抽打着玻璃,小泽有些头晕,在这寂静的夜晚,疲惫感分外明显。




周四




“我终于变回人了。”小泽兴奋的举起手臂,却发现举起的只是一只空荡荡的衣袖。


小泽被挂在衣服架子上,看Slava还睡在床上没醒。


“好安静的夜晚。”窗外的风夹着雪扑到窗上,“安逸的生活,没有白天,永远都是夜晚,永远都是暖烘烘的被窝。”小泽开始羡慕Slava的工作,一个人远离城市,远离复杂的社交群体,生活中的所有事情都简单自然。不用刻意去取悦谁,也不用被谁刻意取悦。“他可真是现代版的鲁滨逊”。


闹钟响过后,Slava起床穿衣,随后又去厨房热了点面包。早餐极其简单,只有几片薄面包加一点蔬菜。Slava吃得认真,在这寂静庞大的时间里,任何一件小事都慢出了一种韵味。


“早上好!早上好!”鸟笼里的小鹦鹉上蹿下跳。


“早上好,小东西。”Slava给鹦鹉换上饲料和清水,捂着一杯热水坐在窗前。


“说不定这是Slava今天说的唯一一句话,”小泽看着笼里的鹦鹉,“它可比我自由多了。我每天都要雷打不动的上班,熬到下班就把自己关进小屋。三个多月了,我到现在都不清楚对门邻居是男是女。”


Slava站起来出门工作。他去了气象塔,又顺路收集各种气象数据。工作结束后,Slava并不急着回气象台。踏雪走完一段小路,小泽看到泊在岸边的木船。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三天前他一觉醒来就是在这。Slava跨上船,解开缆绳,让船随意的飘在水上。


“星星,好美。”小泽由衷地感叹。宝蓝色的天空上错落着镶满星星,每一颗都明亮清晰,“都不舍得离开这片土地了,Slava的工作真好。”


Slava呼出的气体形成小片的雾气,他的眼里盛满了星星。


“为什么我竟然会觉得这个怪人很幸福?”小泽贴紧Slava,“第四天了,我的失踪估计已经成为同事茶余饭后聊天的话题,警察大概也联系了我的父母,卖肉夹馍的赵大妈估计逢人就说小泽的离奇失踪案。甚至,报社的记者也会闻讯赶来……”


远处的一颗星星微微抖了两下,化作一颗流星,迅速的消失在长夜里。




周五




“今天又变成什么了?嗯?还是动不了。”小泽慢慢适应着周围的黑暗。


这是一张老式的木质办公桌,桌面上摊放着一些笔记和一支笔。墙粉已经泛灰,一些受潮的地方开始脱落,看得见里面粗糙的石灰。小泽站在桌角一阵阵的头重脚轻,笨拙的铁质灯罩总让他觉得自己是舞台上滑稽的小丑。哦?原来今天自己变成了一盏台灯。


“Slava去哪了?”墙上挂钟的时针才刚刚指向6,“这时候他正在逗鹦鹉说‘早上好’吧,或者已经出门去气象塔了?我不会自己站在这里等到晚上吧?这还不如变成Slava的衣服有趣。”


桌上摊开的笔记本清晰的记录着每天的温度,降水和风力。“原来和我的工作相似,也是在和各种数据材料打交道,但Slava的工作貌似比我的有趣。”小泽上班工作后分到一个狭小的格子间,在格子间里,他通过屏幕和人聊天、购物消费,看过各地的风景,但都只是一张张的图片,“Slava的工作场所是我的几千倍大,这里除了别具一格的极昼极夜,还会有憨态可掬的北极熊,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看到神秘莫测的极光。Slava真是幸运。”


临近傍晚,Slava推门进来,把衣服挂到墙上。他扭开台灯,在工作笔记上写下今天的降水,气温和风向。“没想到Slava写字还挺娟秀。他一个人住在这,难道没有妻子和孩子?他真的不需要和人交谈?”小泽弯腰陪Slava写完工作笔记,然后看他拉开抽屉又拿出另一本笔记,“这是什么?Slava还有写日记的习惯?”


“自从那个叫Evgenia的摄影师离开后,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他给我带来了一些橙子和一只鹦鹉。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新鲜的水果了。供给站搞来的水果罐头实在是太难吃,它们总是把我的胃口搞得很坏。另外,他问我想不想要离开这里前往一座人口相对密集的城市,我告诉他那些庞大的城市对我来说太过陌生,我不想投身于那个复杂的社会。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我有自己的木船,有自己的小屋,现在又有了一只可爱的小鹦鹉。我不知道他说的孤独是什么,但我每天都会感到快乐。”


“原来,Slava是真的快乐。”




周六




又是一天。小泽决定什么也不做,因为每天早晨都会变型,动和不动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


“嗨,小东西今天怎么不精神?”


“Slava在和我说话?!那我是在?是…在……笼子里!”


“嗨嗨,小东西快和我说‘早上好’”。


小泽转身用屁股对着Slava,“你以为自己在逗鸟啊”。


可不是,Slava就是在逗鸟。


“小东西的脾气还挺怪。”Slava拿着一根小棍,一会戳戳小泽的尾巴,一会戳戳小泽的翅膀,嘴里还不停的打着口哨。


小泽被逼无奈,转头抗议,却吐出一串:“早上好,早上好,早上好”。


Slava笑得开心,他端着热水去拿自己的帽子,乐呵呵的去了气象塔。


周围安静下来,小泽无所事事的蹲在鸟笼的架子上,哭笑不得的看着长成翅膀的前臂,“某市青年男子一觉醒来后变成一只带毛的鹦鹉,全球轰炸性新闻。”小泽缩缩脖子,“第六天了,老板和同事们会不会觉得这是一起灵异事件?警察局会不会派出专案小组调查这件事?各大媒体会不会在头版头条刊出消息‘某市青年凭空消失,至今下落不明’?父母会不会无所不用其极,大街小巷的贴小广告?我现在自己飞回去,恐怕飞不出十米就会冻成冰坨吧?即使冻不成冰坨也会成为北极狐的盘中餐吧?”小泽想象着一只鹦鹉在北极的暴风雪中扑腾翅膀的滑稽模样,“既来之,则安之。在这里不用上班,不用看老板脸色,也没有令人头疼的礼尚往来,何乐而不为?”


临近中午,Slava又给它添了一次水和饲料。小泽蹲在清水罐旁闷闷不乐,他现在一方面想要适应这恬静的极圈生活,一方面又特别担心自己的父母。


“他们除了会去警察局,会不会还去公司?会不会打车去我租住的小区?他们下楼站在小区门口,卖肉夹馍的赵大妈会不会恰好说起那天警察冲进公寓的事情?甚至,他们会不会在路上被记者拦截采访?”


所有的事情都乱成一团麻,小泽折腾了半天,终于精疲力尽的睡了。




周末




“脖子好疼啊,肯定是昨晚睡觉的姿势不对。”小泽起床扭了扭头,“我回来了?!这是手!这是脚!没错!!!”


小泽兴奋地穿衣服,可这衣服…怎么感觉…不是自己的呢?等等,这是谁的手!小泽跳下床扑到镜子前,镜子里一脸胡茬的Slava正看着自己。


“啊!”小泽吓得连连后退,“我怎么成了Slava?”


“冷静,一定要冷静。”小泽胡乱的套上衣服,“如果是Slava,他早晨会做些什么?对了,吃早饭,喂鹦鹉。”


小泽冲进厨房,手忙脚乱的拌蔬菜沙拉热面包。简单的吃过,他又给鹦鹉换清水和饲料。“接下来该去气象塔了”,小泽裹紧大衣出了门。“今天的风雪可真大啊,这方圆几百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万一出点什么意外,我是不是就要死在这里?”一阵阵的恐惧让后背发凉,“不行,我要想办法回去。”


小则折回气象台,他记得Slava有一套老式的通讯设备。一个房间接一个房间的找过去,终于在一个贴着老旧花式壁纸的房间里,找到了那套无线电信号通讯器。


“这到底怎么用?”折腾了半天,除了偶尔传来的杂音,还是没有任何的信号。


“我一定要离开这。”小泽决定马上收拾东西,徒步离开。


他把厨房里剩下的所有面包和罐头都装进背包,然后又在Slava的房间翻出帐篷和指南针。带足了水和盐,他一头扎进北极的风雪里。


烈烈的寒风夹杂着细密的雪花抽打着苔原,能见度很低,走出几十步就已经看不清身后的气象台。寒风抽得脸颊渐渐麻木,最糟糕的是冰雪开始冻结在靴子上,脚趾开始红肿。小泽艰难地跋涉了三四个小时,终于找到一个背风的小丘。







请到「今天看啥」查看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