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起二十多年前的悬案告破！朋友圈今天早上被刷屏了。
1995年11月29日凌晨，浙江湖州织里镇一家民宿内发生一起抢劫杀人案。这家集住宿和饮食合一的小旅馆，老板闵某生、老板娘钱某英、孙子闵某及旅客于某峰4人被残忍杀害。四名死者身上血迹斑斑，有刀伤，也有用钝器击打伤……经法医鉴定，4名受害人均被被钝器击打头部致死，作案手段十分残忍。
案发的旅店
湖州警方成立了专案组，全力侦查。当时，根据走访调查等情况，发现11月28日和29日住在该旅店住宿的2名男性旅客有重大作案嫌疑。他们在旅馆住了一晚，案发后，不知去向。但他们住宿时，并没登记，而当时街头也没有监控，对他们的去向，毫无线索。
调查过程中，有人反应两名住客的口音是安徽皖南那边的，还有人看到他们抽的香烟是“盛唐”牌，警方调查是皖南一带生产和销售的，结合目击者说看到其中一个人是戴着鸭舌帽，而这种装扮也很像安徽一带的人的打扮……湖州警方在安徽皖南一带进行了大范围走访，但凶手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今年6月中旬，湖州警方再次抽调各岗位的刑侦技术人才和专家组成专案组，成立了由湖州市公安局长夏文星担任组长的专案组，并下设重要线索查证组、物证搜集检验组、大数据后台支援组、重点地区调查组等，重新对这起悬案发起新一轮的攻坚冲刺。
专案组先后奔赴江、浙、沪、皖等10余个周边省份搜集证据资料，共入户调查600余户，走访排摸2000余人。在多方的努力下，通过复杂的DNA家系比对，最后确定了安徽芜湖南陵县的刘姓一族。8月10日，最后通过排查，排查圈定了安徽芜湖市南陵县刘某。当晚，湖州市公安局分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沈连江带领抓捕组，连夜赶到南陵，8月11日凌晨1点多，在县城一小区抓到了刘某。随后，抓捕组兵分两路，赶到浦东，8月11日早上6点多，湖州警方在浦东区杨高南路一小区里抓到了另一案犯汪某。
犯罪嫌疑人刘某
据了解，刘某和汪某是南陵同乡，也是好朋友。作案前，两人都没钱了，而汪某之前在湖州织里打工过，所以商量到织里来搞钱。两人找到了出事的旅馆住下，和他们一个房间的还有个旅客，是个山东人，他们觉得他有钱，想偷他钱，没想被发现，他们就下手将他杀害，随后他们又打起了老板主意，以退房名义把老板骗到房间里，再次下手杀害，随后他们到老板房间把老板娘和13岁的孙子杀害。随后抢走了手表等物品，逃走。
犯罪嫌疑人汪某
当年的杀人犯，如今一个是中国作协会员，写了很多小说，俨然文学大腕；一个是上海某投资咨询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商界精英。但这么多多年，他们难逃良心的折磨，最终，也难逃法网。
本案历经了6任公安厅长，如今在22年之后告破。省公安厅刑侦总队有关人士说，这一案件的侦破，跟现在的刑侦技术发展有很大的关系。当然，关键还在于当年那么多的物证都被完整保存，没受到一丝破坏。
相比于二十年前，我们现在更多地依靠科学破案。指纹、血迹、足印、微量物证、DNA……还有很重要的，电子证据，都在刑事侦查过程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这将极大改变传统的依赖口供办案的局面。上世纪90年代，中国的大街小巷，根本没有监控摄像头，如今星罗棋布，天罗地网。过去即使提取了生物检材，也没法做DNA鉴定，或者鉴定的成本太高，比对的数据库也没有，现在这一切都已经解决。在物证技术和鉴定方法越来越强大的今天，刑事案件中，即使被告人一言不发，也完全可以依靠科学证据破案。
甘肃省白银市连环杀人案，从1988年至2002年的14年间，有11名女性惨遭入室性侵、杀害，造成巨大的社会恐慌。案件悬而未破多年之后，2016年3月，甘肃省公安厅重启侦查工作，2016年8月26日，办案民警在白银市工业学校一小卖部内将犯罪嫌疑人抓获。这个案件怎么破的？警方通过染色体Y-DNA检验，发现城河村高氏家族有作案嫌疑，挨个录入指纹。提取高承勇指纹和DNA时，他表现惊慌。警方现场将指纹和DNA发回比对后，很快发现他的指纹和命案现场指纹高度吻合，然后实施抓捕。
此案告破，传统的DNA技术以及新一代基因测序技术也都跟着走红了。很多不搞刑侦的人也知道了，这种技术叫做Y-DNA遗传标记，可以帮助办案人员终于找到犯罪嫌疑人。白银案件，尽管在案发现场就已经收集到犯罪嫌疑人的指纹和DNA，但当时囿于落后的技术，案件迟迟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2016年，白银警方开始建立Y-STR数据库，而这成为了破案的关键。所谓Y-STR方法，是法医学对精子的一种DNA检测手段。同一父系的所有男性个体——兄弟、父子、叔侄、堂兄弟和祖孙等都具有同源的Y染色体。高承勇一位堂叔的DNA，因行贿被录入数据库中，警方将它与当年命案现场留下的痕迹相比对，最后发现高氏家族的成员高承勇高度吻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还记得浙江第一悬案吧？ 1995年，宁波“绿洲珠宝行抢劫杀人案”曾轰动浙江，两名值班保安被枪杀，约11公斤白金、黄金饰品被抢，当时价值160余万元。此后，绍兴市越城区、诸暨市相继发生抢劫杀人未遂案。4起案件经痕迹物证比对后确认为同一人所为，浙江省公安厅对案件进行并案侦查。此系列案被公安部列为挂牌督办案件，但长期未破。
2016年11月23日，浙江省公安厅抽调厅相关警种及宁波、绍兴两地骨干力量组成新的侦查团队，对该系列案件发起新一轮攻坚冲刺。专案指挥部驻点诸暨，分成生物检材突破组、视频突破组、重点人群排查突破组、数据建模分析突破组等六个侦查组，多措并举开展工作。4个多月的时间，专案组成员就对1200多千兆的视频资料进行重新汇总分析，对多渠道收集的1393万多份指纹进行比对，对新采集的3万多份生物检材进行检验鉴定，对1万多名重点人员重新进行排查筛选。
2017年3月29日中午，由绍兴公安提取的痕迹物证比对成功，专案组发现籍贯台州临海、目前居住在诸暨市暨阳街道的徐某有重大作案嫌疑。当天下午，犯罪嫌疑人徐某落网。通过对徐某生物检材的进一步核对，专案组确认他就是宁波、绍兴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犯罪嫌疑人。
绿洲珠宝行抢劫杀人案犯罪嫌疑人归案
不过，我至今耿耿于怀的，是我初中时候的同学张某被杀案，如今过去27年了，悬案仍尘封于义乌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档案中。我曾经就此写过一篇小说，在小说里已经找到了该案的破案线索，但苦于不能查看原始卷宗，就暂时停止了写作。死者家属也辗转找到我，对我一直关注此案表示感谢，但认为斯人已逝二十余年，不想再勾起伤心事。于是，那个故事只能继续尘封下去。
我多希望，浙江省公安厅把1990年发生在义乌的那起入室杀人案，作为下一个攻坚的目标，以告慰永远停留在12岁的同学的在天之灵。我学习和研究证据，有一部分初衷也源于此。
正如工业革命带来物证技术一样，现代科技的发展带来了全新的科学证据时代。我今年给研究生开设的《科学证据》以及暑假给本科生开设的《科学证据的审查判断实务》中，都提到一些过去造成的冤假错案，如今依靠科学证据平冤昭雪的例子，国外和国内都有，甚至美国近些年来平反的冤假错案，有90%是因为DNA鉴定发现的。
DNA作为遗传物质，可以用于比对两份生物样品是否来自同一个个体。但是在聚合酶链式反应（PCR）技术出现以前，却难以应用于法证科学领域，因为犯罪现场所取得的大多是微量样品，其DNA含量太少，不足以用于比对。而PCR可以放大扩增特定的DNA片段，使得DNA比对真正具备了在法证领域得到应用的价值。DNA证据最早于1986年用于犯罪调查，当年有两名英国女性被奸杀之后，一个有学习障碍的青少年被错误认定为犯罪嫌疑人。但后来通过DNA鉴定发现了凶手另有其人，真凶被判终身监禁。
科技发展给刑事侦查插上了翅膀。在上世纪80年代，调查人员需要1元硬币大小的血液或精液才能提取DNA进行分析；90年代，下降到了1角硬币大小；后来发展成“只要你能看见它，就能分析它”；到如今，连“看见”这个条件都省了——“触摸DNA”只需要7、8个外层皮肤细胞就足以完成分析。
我用了几十个学时给我的学生讲了指纹鉴定，讲了血迹分析，讲了测谎技术，讲了刑事案件现场勘查，也讲了DNA鉴定。对了，因为那天航班备降青岛，DNA鉴定部分，是著名的DNA鉴定专家鲁涤教授替我讲的。当然，我也讲了法律规则下的科学证据问题。
但我同时也提醒不要过分迷信科学证据，十年前就写过《科学证据是科学的吗？》因为一些误判科学证据造成错案的更可怕。据美国“无辜者工程”（The Innocence Project）统计，在利用定罪后DNA检测获得平反的240起冤案中，有一半的案件是因为在先前的审判中错误或者不恰当地运用科技证据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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