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胆小鬼喜欢上了捣蛋鬼，胆小鬼胆小，自然是从来没有表白过心迹。它只是喜欢捣蛋鬼捉弄孩子时露出的天真笑脸，喜欢就这样静静看着她。胆小鬼很大，戴着一个宽宽的斗笠，捣蛋鬼怕光，就喜欢躲在胆小鬼的斗笠下面。
当时的胆小鬼长得一点也不可怕，到什么程度呢，婴儿见了它不哭反笑。众鬼都无奈反映这一届的胆小鬼是历来最差的，没有鬼看得起它。
捣蛋鬼每次抱怨胆小鬼吓不倒人就要自己出马替他擦屁股时，胆小鬼只能无奈傻笑。这些小鬼的工作是很辛苦的，每天玩不成指标就会被处罚，下班之后也没有消遣活动。
一天，阎王的镇魂链丢了，那可是神鬼共惧的宝贝。地府上下乱作一团，黑白无常调查多日也没有进展，阎王气得跳脚。
忽然有一天，捣蛋鬼大惊失色跑到胆小鬼面前，说她亲眼看见了镇魂链在黑白无常手里，他们还在谋划造反。胆小鬼哆嗦着说不要管了吧，捣蛋鬼摇了摇头，说不管会地府死很多人的。他们谈话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在角落里潜伏的一只小鬼。
捣蛋鬼在阎王面前诉说自己看到的一切，阎王盛怒之下传唤了黑白无常。后者面对质问只是淡淡一笑，说正巧自己也找到了小偷，正是这个诬陷我们的捣蛋鬼。
最后阎王率鬼众在捣蛋鬼的住所找出镇魂链的那一刻，胆小鬼看见了捣蛋鬼眼中的绝望，看见了阎王眼中的盛怒，看见了黑白无常眼中的不甘。
那一次胆小鬼没有胆小，他站在黑白无常的面前，告诉阎王这是诬陷。可紧张起来的胆小鬼连话都说不清楚，倒是黑白无常巧舌如簧，阎王接过镇魂链后头也不回。
当场处死捣蛋鬼，将帮凶胆小鬼投入满是岩浆的炼狱之中。
“好可怜啊，捣蛋鬼，她只是不想看到有鬼死吧。”
“我告诉她不要管了，她心太善了。”胆小鬼平静地说：“她是那种，如果小孩子被吓得厉害，会再去把他哄笑的鬼。”
“可是那是地府啊，善心是没有用的，力量才能决定一切的。没有力量，就什么也做不到。”
胆小鬼在滚烫的岩浆里隐忍了不知多么漫长的岁月，他的脸被灼烧地狰狞而可怖，他的恨意使他滋生出力量。他再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爱哭的小鬼了，变成了一个恐怖到能把鬼也吓晕过去的恶鬼，强到连持着镇魂链的阎王也杀不死的恶鬼。
“很辛苦。”女孩轻轻地说。
胆小鬼没有说话，他看了看女孩，又扭头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默默点了点头，可他忘了女孩是看不到的。
然后，他看到从身后伸出一双手臂，慢慢地，将自己环抱住。
“是这里吗？”
女孩在空气中笨拙地摸索着，她想抱一抱那个明明胆子很小却喜欢装酷，还说自己丑丑的鬼。
“抱一抱，不哭。”
胆小鬼的身体像是僵住了，他愣愣地注视着这个女孩恬淡的笑，想起了许多久远的温暖回忆。他拉了拉斗笠，将女孩置入大斗笠的阴影下，粗大结疤的手轻轻抚在女孩的头上。
“我是大恶鬼，不会哭的。”
胆小鬼笑了，他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笑过了。他嗫嚅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过了很久，始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胆小鬼陪了邱然两天。
两天的时光，他觉得已经够了。炼狱的痛苦，等待的煎熬，魂链打到身上的伤口，都无所谓了。
他杀了阎王后拿过生死簿，知道了捣蛋鬼的所在，与她渡过了这两日的时光，他觉得已经够了。唯独有些遗憾地就是，他知道这个女孩过得不好，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女孩仍是那个善良的女孩，胆小鬼要教训那些欺负她的孩子时，她总是会轻轻“拉”住自己，讲个笑话来打消自己的怒火。
他很遗憾，但他知道自己该走了，冥界大门打开的这两天，人间已经发生了剧变。无论为了人类还是为了女孩，自己都该去做一个了断了。
这两天，陆续传来不知情的人类在夜间被鬼军所伤的消息。没有了阎王，黑白无常临时率领下的军队松散不堪，鬼性淋漓地展现，找不到胆小鬼的它们肆意地偷抢人类的东西、戏弄落荒而逃的人类。
整个城市的居民敢怒不敢言，一片人心惶惶。
“你要走了吗？”女孩依旧坐在木床上，她没有晃腿，手不自然地扯着衣角。
“嗯，我继续留在这里，会给你带来危险的。”
“我不怕危险，我怕孤单。”
“捣......邱然，只要活着，总有一天不会孤单的。”
邱然抱起了膝盖，把脸埋进手臂里，身子不住颤动。
“你不要走，我再也不用发卡当死蟑螂吓唬你了。”
“我再也不逼你陪我玩成语接龙了，我不欺负你没文化了。”
“你和捣蛋鬼的故事我还没听完，你说过还有几十种吓唬小孩子的方法没有告诉我。”
胆小鬼静静听着女孩的哭诉，他知道女孩感受不到，但还是把身体凑向了她。
“邱然，我喜欢你吓唬我，也很喜欢和你玩成语接龙，喜欢和你讲故事。我当鬼当久了，你想做的所有事情，我都觉得有意思。”
“可我是鬼，是恶鬼。鬼界和人界都容不下我，我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必须去做一个了断。”
他缓缓起身，女孩似乎察觉了什么，向着空气伸出手胡乱挥着。
“邱然，你会遇到喜欢的人，你会过上很好的一生。”
“作为一个人，活下去吧。”
“谢谢你。”
胆小鬼压了压斗笠，他望向窗外，夜幕已经笼罩，自己也是时候出发。
他凝视那个啜泣的女孩，凝视了很久，想要把这副面容永远刻在记忆里。随后，他转身离开。
我是一个恶鬼，这个世界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为了复仇而生，抹杀了一切软弱，只为了在这个黑夜，取下黑白无常的鬼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