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自由主义的民主（liberal democracy）若要生存，需要来自右翼的支持，其繁荣更是如此。换句话说，自由主义的民主离不开保守主义者——那些接受了自由主义的和民主的基础规则的人们。然而，保守主义从一开始便是作为自由主义的一个敌人而出现的，它也从未完全放弃对民主的保留态度。借助于与自由主义的合作，保守主义经受住了现代政治的考验，很快学会了如何在民主中占得上风。1945年之后在西欧和美国所繁荣兴盛的那种自由主义的民主，便发轫于右翼的这种历史性妥协。一旦右翼踌躇于或者拒绝提供支持，那么自由主义的民主便会面临健康危机。目前这一幕正在上演。随着左翼的步步退却，右翼无论在智识上还是党派意义上，都掌控着当前政治。然而，它究竟属于哪一种右翼？是那种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自由主义民主之成功奠定基础的包容的自由保守主义（liberal conservatism），还是那种声称为“人民”代言的非自由主义的硬右翼（illiberal hard right）？在《自由主义传》一书中，我阐述了什么是自由主义的民主，以及为何尽管这种民主有种种不足和缺陷，它却如此重要。《自由主义传》旨在表明我们正在冒着失去什么的风险。这本《保守主义：为传统而战》则是故事的另一半，它旨在以历史为镜，描述当前右翼自身的内部较量。从一开始，保守主义者就不仅与自由主义和民主争论不休，其内部也纷争不断。保守主义者是应该与其历史宿敌握手言和，还是应该继续对抗？这种争斗是应该集中于政党政治领域，围绕权力和政府来进行，还是应该同时在智识和文化生活中展开？对于保守主义者来说，这些问题从未远去。纷纷攘攘的喧嚣常常使人们难以辨识保守主义者究竟持何种立场。与此同时，这种争斗的激烈和持久，恰恰意味着争斗各方都相信存在着某种实实在在的值得为之奋斗的东西。本书分四个阶段来讲述保守主义的历史。为清晰起见，书中给出了明确的分期时点：第一阶段（1830年至1880年），与自由主义现代性的正面对抗；第二阶段（1880年至1945年），适应、妥协与惨败；第三阶段（1945年至1980年），政治上的掌控与智识上的恢复；第四阶段（1980年至今），自由保守主义与硬右翼之间争夺支配权的较量。
在对每一个阶段的讲述中，本书都首先给出一种政党—政治的叙事（即“政党与政治家”），紧接着会谈及每个阶段保守主义思想的特征（即“思想与思想家”）。在“政党与政治家”部分，本书详细阐述那些“执掌权柄的男人”——以及更晚近一些的女人——所进行的“没有尽头的冒险”：右翼各政党在与自由主义和民主持续开展的保守主义反复拉锯中，不断地组建、分裂、再组建。在“思想与思想家”部分，本书描述了秉承保守主义传统的作家、记者、演讲撰稿人和思想家所发出的公共诉求、辩护和哲学上的辩白。随着这些话语的迅速积累，一种保守主义的观念开始浮现，它固然是松散的和杂乱无序的，但也是可以辨识的，并且大体上是连续的。它的具体内容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但其总的特性则一直未变。
保守主义者始终受到智识天使和世俗天使的双重指引。现代的变化激荡向前且令人困惑，面对这种变化，保守主义者诉诸人们对熟悉和稳定的普遍向往——人们希望明天的太阳像今天一样照常升起。然而，作为秩序和财产的捍卫者，保守主义者很快克服了自身的犹疑不决，转而替资本主义及其诉求辩护，而资本主义作为物质进步的忠实仆人，一刻不停地将社会、人的生活和观念搅了个底朝天。
也就是说，保守主义者永远面临两条道路：他们许诺稳定和连续，同时许诺剧烈的变化和打破常规。就其气质而言，保守主义者先是自得于自己所取得的成就，自豪于自己所秉持的信条，之后又陷入疑惧，担心其成功会被他人横刀夺走，担心其信念会被人们广泛地无视。多少令人费解的是，保守主义者在很大程度上打造了一个自由主义的现代世界，并学会了主导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并不使他们感到自在。
本书的论述围绕法、英、德、美四个国家展开，这种选择可能有点沙文主义色彩。之所以这样安排，其原因是：自由主义的民主是一种带有独特价值观的政治框架，上述四个国家尽管相互之间有着明显的不同或地域性，但它们都在20世纪尤其是在1945年之后不约而同地实现了这一框架。自由主义的民主并非永恒之物，许多敏锐而博学的人们担心自由主义的民主行将就木。无论这一担忧是否正确，几乎没有人会否认：这四个大国代表了自由主义民主的历史核心，尽管是非排他性的。
如果读者对书中的标签和分类，尤其是对“保守主义”和“右翼”的交替使用感到困惑，那么请参阅本书附录A“保守主义关键词”，以查找主要术语的明确含义以及它们之间的根本区别；本书第二章“保守主义的特征、观念与标识”对诸如此类的一般性问题进行了更为全面的解答。附录B“保守主义思想的哲学根源”回顾了自柏拉图以来的诸多哲学家，他们为保守主义者（以及其他人）提供了可资汲取的思想资源。附录C“保守主义者的生平：名录”则列出了两百多位保守主义政治家和思想家的生平简介。本书作为一部历史著作，既没有脚注，也没有列出学术文献。在书末的“参考文献”部分，读者可以找到本书赖以成文的那些著作，以及进一步阅读的书目。
作为一位左翼自由主义者，我并不认为本书的历史讲述是不偏不倚的，但我相信它是客观的。在本书中，我力图避开政治写作的两个备选项：赞扬或讽刺。如果我做到了这一点，那么右翼的读者将会认清他们自身及他们的传统，左翼的读者也将了解对手的立场和观点，而左翼往往像轻率的棋手那样轻易地忽视掉它们。本书本着同志般的精神写就，向左翼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如果自由派真的那么聪明，又为何未能掌权？
本书对保守主义史诗般的讲述包含了承认、困惑与警示三个层面：承认右翼具有政党、政治和智识上的力量；困惑人们对这种力量的忽视，忽视不仅来自对右翼的所思所想知之甚少的左翼，而且来自右翼本身——右翼往往夸大自己在智识上和文化上的劣势；警示硬右翼的崛起，它使主流保守派必须作出明确的选择——是与左翼结盟，重建并站稳摇摇欲坠的中间立场，还是加入向右的狂飙队伍，与自由主义的民主现实渐行渐远。从詹姆斯·麦迪逊、埃德蒙·伯克、约瑟夫·迈斯特，到威廉·麦金莱、索尔兹伯里，再到唐纳德·特朗普、鲍里斯·约翰逊……厘清保守主义的思想脉络，读懂当今世界的政治争鸣，出版至今被译为8种语言。获《柯克斯书评》最佳大格局历史书籍、《金融时报》政治类最佳图书、《纽约时报书评》编辑之选。福西特这部内容广泛的著作风格大胆、引人入胜、直截了当，抓住了保守主义的多个方面。无论对保守主义的支持者还是反对者而言，这本书都是必读之作。——夸西·夸滕（Kwasi Kwarteng），英国前财政大臣
本书在智慧、博学和风格方面均取得了非凡成就。埃德蒙·福西特着手揭示“保守主义”这个有争议的术语背后所隐藏的家族相似性和家族纷争，他兼具非凡的历史学识和分析能力，完整地勾勒出保守主义传统的源流。作为一位左翼自由主义者，福西特对这个问题感到困惑：“如果自由派真的那么聪明，又为何未能掌权？”他的写作对任何想要了解保守主义的主导地位及其吸引力的人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贡献。——乔纳森·沃尔夫（Jonathan Wolff），牛津大学
在一个崇尚革命、敌视保守的精神氛围中，这本书有助于人们清醒看待保守主义。这是一部既清晰地梳理了保守主义思想史脉络，又对保守主义的当下政治活力进行了深度分析的力作。与坊间相同主题的著作相比，理论与实践的双关性既是它的理论特点，也是它推动人们认真理解当代世界政治保守转向的实效性表现。理解保守主义，这是一部不可或缺的重要著作。——任剑涛，清华大学
福西特所著的《保守主义：为传统而战》是一部和中国先前所出版的保守主义历史译著相当不同的著作。首先，它是一部一直叙述到今天如特朗普时期的最新历史著作；其次，它集中于政治，而不是溯源到宗教，且特别注意保守主义内部的分歧；第三，它是由一位自由主义左翼学者撰写的著作，其中有一些有趣的新角度和新观点，有意研究保守主义的学者不可不察；最后，他作为著名记者的著述风格也可以让一般读者喜闻乐见。——何怀宏，北京大学
在一个世界急速右转的时代，能明辨何种“保守”实属必要。本书为我们描绘了一幅有关保守主义的鸟瞰图，实践与理论兼顾，简明扼要而又不失细节之丰富。但凡欲对“现代”作真正思考者，都不能不听一听“保守”的声音。——洪涛，复旦大学
保守主义为传统而战，但它绝不意味着因循守旧故步自封，而是针对进步主义高歌猛进甚至激进任性的拨乱反正。福西特条分缕析现代性在西方次第展开的社会和政治后果以及保守主义的因应和诊断。不妨将其拿来作为审视现代中国的借镜，为我们在传统与现代寻找新的有效平衡提供必要的历史参照和精神支点。——任军锋，复旦大学
这是一本解释了自由主义和激进的进步主义为什么总是无法完全掌控局面、为什么保守右翼运动本身又总是摇摆不定的书，作者聚焦法英德美四国，从法国大革命开始，详细勾勒了保守主义的发展史，尤其注重保守主义和政党政治之间的关系以及保守主义内部的巨大分化。全书视野宏阔，笔触细腻，可读性极强，对了解保守主义及其在当代西方世界的巨大影响不可或缺。——段德敏，北京大学
从对法国大革命的抵抗到21世纪的民粹主义诉求，从美国的亲奴隶制思想到后纳粹政治的困境，本书对保守主义政治传统进行了全面概述，该传统经常被人们低估——无论是它的思想抱负还是它对西方社会进程的实际影响。福西特的新叙述既通俗易懂又引人深思，使读者领会到保守主义的矛盾之处，以及在它顽固的表象之下所具有的可塑性。——保罗·诺尔蒂（Paul Nolte），柏林自由大学
本书充满了洞见，如果你想要了解那似曾稳固的自由主义民主社会中的当代政治，那么本书是必读之作。福西特讲述了一个重要的故事，它帮助左翼了解右翼是如何走到今天的，并为保守派澄清右翼内部的分歧，如今这种分歧迫使右翼必须在截然不同的政治愿景之间作出选择。
——塔姆辛·肖（Tamsin Shaw），纽约大学
本书从理论和实践层面，对保守主义的特征演变进行了全景式描述，从其最初对法国大革命的反应直到如今。通过对比保守主义在四个国家的不同发展历程，本书呈现了一幅令人信服的画面：保守主义是如何从最初作为对一项失败事业的艰难辩护，发展为一种自信的资本主义信条的。同时，它解释了为何保守主义政治在过去两个世纪内能够征服其自由主义、激进主义和社会主义的竞争对手。
——加雷思·斯特德曼·琼斯（Gareth Stedman Jones），伦敦玛丽女王大
埃德蒙·福西特，资深政治观察家、著名记者，于《经济学人》杂志供职三十多年，曾担任驻华盛顿、巴黎、柏林和布鲁塞尔的首席记者，作品广泛出现在《纽约时报》《洛杉矶时报》《卫报》等著名刊物上，著有《自由主义传》等。杨涛斌，前检察官，自由译者，美国杜克大学法学硕士，哥伦比亚大学访问学者，译著有《成与败：亚洲国家的经济运作之道》（合译）、《自由主义传》等。这是一部关于政治保守主义的历史著作，鲜活又犀利，它从19世纪保守主义的起源谈起，直至当今的硬右翼。两百年来，保守主义直面自由主义现代性并适应之，使保守主义之“保守”的名声不攻自破。其结果是，右翼赢得了长期的权力，并有效地成为政治中的主导传统。然而，尽管取得了这些成功，保守主义者相互之间依然纷争不断：究竟要与自由主义和民主达成何种程度的妥协，或者哪些价值观需要被捍卫以及如何去捍卫。在本书中，埃德蒙·福西特对这段冲突的历史进行了扣人心弦的描述，澄清了关键的理念，并阐明了当今右翼内部的争论。他以美国、英国、法国和德国为中心，生动地讲述了右翼思想家和政治家的故事。这些思想家和政治家包括：詹姆斯·麦迪逊、埃德蒙·伯克和约瑟夫·德·迈斯特等先驱，资本主义早期的敌敌友友，宗教捍卫者，以及现代政党的缔造者，如威廉·麦金莱和索尔兹伯里侯爵。本书还记述了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文化批评家和激进破坏者，叙述了自由放任经济学的倡导者如何打破1945年后的共识，并描述了唐纳德·特朗普、鲍里斯·约翰逊和他们的欧洲同行如何将保守主义推向“国家优先”的硬右翼。作为一部关于右翼历史的原创著作，本书引人入胜，它描绘了右翼的这样一种传统：既与对手作战，也与自身作战。i. 惩罚的硬权威与习俗的软权威：迈斯特与伯克/3ii. 信仰与美的召唤：夏多布里昂与其他浪漫派/19iii. 国内秩序与国家间秩序：根茨与其他德国人/26vi. “保守主义”“右翼”以及其他标识方面的困难/61第三部分 保守主义的第一阶段（1830—1880年）：抵抗自由主义ii. 英国右翼分裂的内心：皮尔抑或迪斯累里/87iv. 美国：辉格党人与杰克逊派，共和党人与民主党人/104iii. 保守主义者如何为宗教辩护：拉梅内、克特勒、纽曼、布朗森与贺智/133iv. 保守主义对知识分子之需求：柯勒律治的知识阶层/146v. 反对自由主义式个人主义：斯蒂芬、基尔克与布拉德利/151第四部分 保守主义的第二阶段（1880—1945年）：适应与妥协第五章 政党与政治家：权威失而复得和被挥霍/171第六章 思想与思想家：对民主和公共理性的不信任/220i. 为资本主义辩护：马洛克、萨姆纳与熊彼特/222ii. 对人民进行想象的六种方式：特赖奇克、勒庞、杜·坎普、亚当斯、门肯与索雷尔/236iii. 文化衰退和道德失范：云格尔与其他德国人、德里厄·拉·罗谢勒、南方重农派与艾略特/257iv. 自由主义民主的悼词：施米特与莫拉斯/270第五部分 保守主义的第三阶段（1945—1980年）：政治掌控与思想复苏i. 法国的常态化、自豪与愤怒：比内、戴高乐与布热德/287ii. 英国保守党中的温和派与强硬派：从麦克米伦到撒切尔/294iii. 重塑德国中间立场：阿登纳与基督教民主主义/299iv. 分裂的美国右翼：艾森豪威尔塔夫脱，洛克菲勒高华德，福特里根/305第八章 思想与思想家：回应自由主义正统观念/312iii. 自由主义现代人的失宠：韦弗、沃格林与麦金太尔/322iv. 赢得美国舞台：柯克、巴克利与克里斯托/332第六部分 保守主义的第四阶段（1980年至今）：超自由主义与硬右翼ii. 硬右翼的崛起：勒庞家族、德国替代选择党、英国脱欧与特朗普/358iii. 硬右翼的主题曲：衰落、俘获、敌人与受害者情结/368第十章 思想与思想家：认同还是反对一种超自由主义的现状/379i. 右翼自由派、反全球化者与道德文化保守派/381ii. 美国土壤中的硬右翼：布坎南、古保守派与德雷赫/384iv. 三位不妥协的思想家：菲尼斯、斯克鲁顿与斯洛特戴克/399v. 为现状辩护：实用主义、中间道路、焦虑抑或“现实主义”/422参考文献/49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