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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就不让动响器呢?唢呐又没毒”

南方周末  · 公众号  · 社会  · 2017-07-12 18:28

正文

2017年6月13日晚,仲村镇的一场丧礼,郭继华吹奏唢呐。丧葬改革,丧主家不敢在门外扎乐棚,唢呐匠只能挤在大门走廊下。(南方周末记者 王瑞锋/图)


全文共 4629 字,阅读大约需要 10 分钟。


  • 唢呐重仪式——百姓一生用唢呐两次,结婚一次,老了一次。


  • 唢呐从婚仪上绝迹,只在丧礼上出现,“现在唢呐一响,人们就以为死人了。”


  • 唢呐行讲究,首重信义。“应了人家的丧事,下雹子下刀子也要去。”


本文首发于南方周末

微信号:nanfangzhoumo


“唢呐不是刀子,不是凶器,你怕啥呢。”几十年来,头一次,因为唢呐,62岁的郭继华训斥自己的父亲。


四个月前,一场丧礼上,主家匆匆叫停演奏,让把唢呐藏起来,“村干部来了,不让吹。”他父亲一害怕,扔下唢呐跑了。


身为平邑县数得着的郭家班班头,郭继华窝了一肚子火。过去这四个月,吹唢呐的郭家班,惶惶不可终日。偶一开腔,倒像做贼一般。


往常,逢上丧礼,唢呐棚扎在门外,开阔、洪亮,他一个月能出20天场,挣两千多。现在,门外不敢扎棚,五人蹲坐在过道里,“跟要饭的一样,偷着摸着,一个月只有四五场。”


没了生计,坐吃山空。前段时间,同县的陈家班班主陈现伟一赌气,回家烧掉了自己吃饭的家伙。他在自家院子点了把玉米秸,十几把唢呐、一只大鼓,统统付之一炬。


唢呐用了十多年,浸着汗液,鼓是牛皮的,浓烟夹着肉香,腾空而起。邻居闻声跑来,望着火中的乐器感叹,“可惜啦,可惜啦。”


“不让干了,不烧了干吗?”陈班头偷偷抹了把泪。脑袋不自主响起了武松刺配孟州的曲子。老底子的曲调,呜咽、悠长、悲凉,倒把他衬成了落难的武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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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惑唢呐匠

在平邑,人就像地里的麦苗,每一年,霜雪轮回,寒暑交替,抵不过盛夏寒冬的,刷刷地死了。


搁以前,人一死,唢呐匠就该忙了。吹吹打打,领着披麻戴孝的孝子贤孙们,上庙、谢客,入土为安。


如今,走在披麻戴孝送葬队伍前列的,不再是高亢响亮的唢呐,而是一件手提的可移动音响,里面播放着低沉舒缓的哀乐。


悲伤的休止符,意外落在了整个县城的唢呐匠头上。2016年10月,山东平邑县推行严厉的殡葬改革,要求取消吹鼓手,取消披麻戴孝,取消吃流水席,禁止鸣炮。


作为在平邑已流传二百多年的非遗艺术,唢呐首当其冲。每逢丧事,各村干部住在丧主家,严防动响器,若发现丧主家有人吹唢呐,立即制止。


2017年6月2日,唢呐王孟昭贤老家,当地闻名的喜事丧事大总管的老伴儿去世,唢呐匠王瑞永赴丧,响器还没动,唢呐就被村干部没收了。


“要饭的,还夺他的棍子吗?”王瑞永急红了眼,找人写好了诉状。大意是“唢呐是礼乐,无乐不成礼”。状纸还没递上去,6月12日,唢呐先送回了。


原本岌岌可危的唢呐匠们,正遭遇消失的隐忧,“咋就不让动响器呢?唢呐又没毒”。


作为第五代传人,王瑞永已找不到传人。“唢呐是仪式用乐,用途窄,就是婚丧嫁娶,收入低,吹一天一百元左右,现在活路多了,都没人学了。”


媳妇嫌他不挣钱。今年2月,两人干过一仗,第二天,王瑞永到工地上当小工,搬砖,攉灰,儿子也外出打工,不再学唢呐。


李振的境遇更为尴尬。作为本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一次村里大会,村干部不点名地提醒,“个别传承人,不要带头闹事。”


“殡葬改革和传承传统文化,自相矛盾了。”李振说。年后,他撵走了一个徒弟,不再教徒,“教出来,混不上吃喝,误人子弟。”但他仍然打算把唢呐传给才上二年级的儿子,“女儿不传,她学习好”。


“唢呐是牵连宗亲乡邻的绳索。”6月13日夜,仲村镇一名丧主嘟囔着说。此时,热闹的唢呐声中,丧礼司仪正大声念出出殡亲人的名字和捐钱数目。“没有唢呐,人家捐点钱没个说法,没面子。”丧主说。


这场丧礼,一切如故,孝子贤孙仍然披麻戴孝,乡邻吊唁后吃流水席,礼炮不让鸣,换成了礼花弹——这也是唢呐匠们感到心理不平衡的主要原因,“殡葬改革是好事,我们支持,可改革到最后,只把我们唢呐匠取消了,别的还是原样。”王瑞永说。


即便在最严苛的破“四旧”时代,郭继华的老祖母去世,他也找来了唢呐匠,抬着花圈,看到没人时,从腰里掏出藏着的唢呐,对天而鸣。


现在,老一辈的丧主家,也没做好接受一个寂静丧礼的准备。前几天,牛家庄一场丧礼,有大胆的丧主遵旧俗,雇了六个唢呐匠。村干部不让吹,丧主让唢呐匠坐在灵前,板板正正,就为让人知道,响器虽没动,晚辈也雇过六个唢呐匠,尽了孝心。


“孝心”的表现,就是政府正在整治、过度铺张的风光大葬。今年农历正月初十,禁吹期间,县城一家大酒店老板的岳父去世,老板要了陈家班24个吹鼓手,给了2400元。


这是十多年来,陈现伟接到过少有的一次宏大丧礼,也是唯一不用提心吊胆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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