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雾霾更重要的事 | 毛利专栏

到成都参加活动，刚上车，主办方一个小男生赶紧从包里掏出几个口罩，面色紧张地说：今天雾霾很严重，各位老师，戴上吧。

车里几个人都摆摆手：不用了。

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这算什么？车里两个哥们儿是北京来的，其中一个忽然正色说，我考虑搬去上海了，我家小孩出生到现在，一年半，就没出过几次门。我觉得很有意思，老听有人说要撤出北京，没想到真有身体力行的。我转头问另一个哥们儿：为了孩子，你怎么不搬出北京？

这个中年男子哀叹一声：我不是买了个学区房嘛。

北京的学区房——我明白，我碰到了千万富翁本人。站在他的立场，搬出北京的确像天方夜谭。多少人想买都买不起的梦想，他已经拥有了，怎么可能轻轻松松调转枪口，随便换个城市？

就像另一个在北京的朋友，虽然没孩子，但说起换个地方生活，他第一个疑虑是：我的工作怎么办？除了北京，还能去哪儿找一份一切都如他所愿的工作？上海不是没有，但能去上海的都是业界大牛，他似乎还差了口气。

多吸两年霾再看看吧。小孩刚上一年级的朋友大概也这么想，好不容易进去的学区，到了上海，能找到一样好的吗？能顺利进去念书吗？不是不行，是里面有太多千转百回的麻烦。

在这些麻烦面前，雾霾，这种吸起来不痛不痒，只是看着不太爽的东西，到底算什么呢？

日本导演北野武对人性的脆弱看得最透彻。他大大咧咧地说，不知道地球变暖是不是真的，但我知道人不见棺材不掉泪，一定要站到鬼门关前才会认真思考。我呢，反正也活不到那时候，就随他们去吧。地球被搞烂了，死了几亿人，关我屁事？到时候我都死了，难不成阴曹地府还会人满为患？

有段时间我读毛姆的殖民地短篇小说，那些100年前从伦敦跑出来的中青年男主人公，好多都有严重的肺部疾病。到快死的地步，只能申请个殖民地的工作，去太平洋小岛做两三年疗养。一开始这些人无不被岛国清澈的蓝天打动，觉得自己到了全然不同的新世界。但过不了两年工夫，他们就会百爪挠心一般想念伦敦，想念现代文明，想念热热闹闹的晚间宴会，想念华丽璀璨的闹市剧场。

人啊，没到要死的时候，健康到底算什么东西呢？

在坏空气面前，所有人不过是坚定了一个信念，赶紧多赚点钱吧。多赚一点，就能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就能不在乎学区房，送小孩去每年几十万元学费的国际学校，中学一毕业就送去有蓝天白云的欧美国家待着好了。不是有个上海人么，为了让女儿过上这种生活，在日本做了十几年劳力，没回过一次家，甚至没怎么跟妻女团圆。

中国人讲究先苦后甜，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所以在孩子小的时候，让他吸点霾，到底有什么关系呢？无论如何，他都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不是吗？

5年前我去印度时，那里满大街都是严重的汽车尾气味道。当时驻扎在新德里的一个记者曾经感慨，印度的有钱人，总是在紧闭车窗的车里，以为自己和外面的贱民不一样，可他们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空气是无孔不入的，不管在哪里，我们都吸着一样的霾。只不过现在，身体还没发出警报，告诉你这东西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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