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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值得烦恼的嘛。这个世界上,有的人渴望得到爱,有的人成为被渴望的对象。而自己,不仅仅就是一个渴望得到爱的人吗?当芙祐子在心中这样自言自语的时候,她迎来了自己二十八年的人生中最为心静的一刻。这个世界上只要存在这两种人,爱情就永远是不均衡的。爱情因不均衡才成立,完美的均衡只是崩溃的开始……。”
文|
青山七惠
如果不爱或者不渴望得到爱,就无法活下去。
文
|青山七惠
译|
岳远坤
摘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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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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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祐子躺在床上,感觉自己的视野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清晰,轮廓也越来越鲜明。
昨天,她在一个自己也不清楚是哪儿的一栋小楼的房间里,和一个男人尽情地做完爱,男人直接拿着啤酒瓶对着嘴喝啤酒,慢慢地抽烟,提出将芙祐子送回酒店。芙祐子赤裸着身子躺在床上,喝光面前的一杯可口可乐。男人坐在她面前,抚摸她的头发。太好了。他这样说道。芙祐子看到男人脸上的微笑,有一种久违的感觉,而没有感到任何罪恶和屈辱。她切身体会到,原来即便没有爱情自己也可以与别人如此赤裸相拥。这种感觉与以前她根据那些女性朋友讲给她听的色情体验而进行的想象明显不同,却又好像是同一回事。不管怎样,这种感觉很好。但是,一旦尝到了肉体的滋味,她也就禁不住对这个肉体的主人也产生了一种亲密的爱情。她已经爱上这个自己连名字也不知道的男人。
走出那个五层小楼,男人轻柔地在芙祐子耳边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中,偶尔像沙粒一样夹杂着一些意大利语单词。当芙祐子竖起耳朵想要听懂他说什么的时候,他的语言就变得既不像英语又不像意大利语了。
男人指引的那条路笔直地通向无尽的远方。
那条路一会儿变成一条宽敞的大路,两边都是出售报纸、狂欢节面具、意大利冰淇淋和贡多拉船夫照片的商店,一会儿又变成一条只能勉强通过一个行人的小路。男人走得很快,芙祐子盯着男人的背影,一路小跑着跟在他的后面。直到刚才还赤裸的后背、在昏暗的房间里像大山一样高耸的后背,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来到一个地方,男人突然停下脚步,说道:
“我最喜欢这座教堂了。”
他现在说的是芙祐子也能听懂的英语。她看了看她的第一个情人指的那座建筑物。那是一座灰色简朴的建筑,一点也不像教堂。
“MiracoliSanta Maria dei Miracoli,奇迹圣母堂。,你知道吗?
“这座教堂是一座奇迹的教堂。圣马可大教堂你已经去过了对吧?这里是用建造那座教堂剩下的大理石建成的。”
男人再次快步走了起来。不久就来到一个椭圆形的广场上,他停下脚步。就此道别吧。他说道。芙祐子吃了一惊,不由得笑了起来。因为他刚才还说要把芙祐子送回酒店呢。
“从这里一直走就到车站了。用不了十分钟。”
男人紧紧地盯着芙祐子,要与她吻别。芙祐子如他所愿,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吻。I miss you。她说道。男人听了,笑着说: 这么快就?她本来想再说一句“I love you”,但还没等她开口,男人就已经离开了。芙祐子站在原地,行人无情地撞在她的身上。
芙祐子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走向奇迹圣母堂。
刚才看到那堵墙壁上没有入口。那好像是建筑物的后面。芙祐子沿着墙往前走,打开一个小门走了进去。刚进去就有一个柜台,一个老女人坐在玻璃后面,狠狠地盯着芙祐子。她默默地支付了三欧元,站在了教堂的后方。墙上镶满了珊瑚色、灰色和奶油色的大理石。她屏住呼吸,看着精致可爱的教堂,坐在为祷告者准备的椅子上。教堂里一个人也没有。
Miracoli
,她就像在品味一块糖似的,口中喃喃重复着这个词。那块糖没有在舌尖融化,而是落入体内,不停地在软软的肉里滚动。
不久就到了教堂关门的时间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售票处的那个女人并不向芙祐子搭话。偶尔有几个游客走进来,或者跪在祈祷台前祈祷,或者感叹这座教堂华丽的内部装饰。当她醒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教堂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但是,奇怪的是,她一点都不感到寂寞。
芙祐子平静地呼吸着,不知不觉间到达一种临终等死之人的境界,心平气和地怀着感激之念,开始回忆自己不值一提的这二十八年的人生。爱出风头的幼年时期,突然变得内向的青春期,大专毕业后在房地产公司当置业顾问的那些日子……对,我从小就没有什么职业梦想。只要能自食其力地养活自己就行她住在从公司乘电车要花一个半小时的郊外的廉价公寓里,到周末就用囤来的食物自己做饭吃。公司发一点可怜的奖金,哪怕一块钱她也不舍得花。她把钱全都存了起来。工作了六年之后,她的存款已经超过五百万日元。她和德史订婚,把这五百多万元的存款全都给了他。她觉得这样做她才总算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这个未来的丈夫。奉献,是她爱情的全部。在他的面前,她没有任何想要独占的东西,也没有任何不舍得分享给他的东西。对于她来说,如果有的话,那便不是爱。而且,即便是现在,当自己被一个与自己萍水相逢的男人拥抱之后对他产生一种新鲜的爱情时,她也想把这种爱全都献给丈夫。即便除此之外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他,即便自己变成一副空壳,她也会全身心地去爱他。无论重来多少次都行。而且,即便根本没有什么希望,她也想全身心地去谋求他对自己同等的爱。如果做不到,那她就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在这个小小的教堂里默默地凋零老去。
在昏暗的教堂里度过了一个晚上,现在总算回到原地的她,感觉自己终于认识到真正的自己。她开始感觉昨天躺在这张床上独自苦闷的那个自己,就像是一个自己未曾谋面的亲生孩子,非常可怜。
她是那种如果没有爱就会死掉的人。
如果不爱或者不渴望得到爱,就无法活下去。
没有什么值得烦恼的嘛。这个世界上,有的人渴望得到爱,有的人成为被渴望的对象。而自己,不仅仅就是一个渴望得到爱的人吗?当芙祐子在心中这样自言自语的时候,她迎来了自己二十八年的人生中最为心静的一刻。这个世界上只要存在这两种人,爱情就永远是不均衡的。爱情因不均衡才成立,完美的均衡只是崩溃的开始……所以,像她这样的女人,就必须拼命地去爱。为了永远保持这种不均衡,只有去爱才是爱的方法。所以,她感觉无论这个岛上的哪个人与她丈夫赤身裸体睡在一起,她也不会感到丝毫嫉妒和悲伤。毕竟,她爱他。
她终于感觉好像收支平衡了。
在令人眩晕的不均衡当中,所有的东西都保持着和谐。她的眼中浮现出泪水。
“Miracoli.”
芙祐子说了一句话,这才感到口渴。这时,她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发现一个长得稍微有些黑、好像有印度血统的中年女人拿着一瓶水和一个玻璃杯站在门口。
她将水递给一脸吃惊的芙祐子,用一口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说道:
“给您水。”
芙祐子还在不知所措,那个女人就已经大步走进房间,将水瓶和杯子放在了桌子上。
“您的朋友,一位先生让我送一瓶水来。”
芙祐子不知所措,拼命地思考怎么表达感谢。女人看着她的样子,将水倒进杯子里递给她。
“喝吧。你口太干了。”
女人的衬衫上挂着一个名牌,上面写着“Anna”。芙祐子把水接过来。
“谢谢你,安娜。”
这时,“安娜”拍着手,鼓着腮大声笑了起来。
“我不是安娜。我的名字叫伊罗娜。安娜是我朋友。”
“Why...why...You are...”
于是,伊罗娜就像决口的堤坝一样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她的语速很快,芙祐子没听明白,但从她的表情和说话的方式判断,安娜大概是有什么事,所以伊罗娜替她在这里工作,替她送水到房间里来。
当伊罗娜说完,用一种征求同意的眼神看着芙祐子的时候,她原本想跟她说一句“辛苦了”。但是,她却找不到对应的英语表达,就只好又说了一句“Thank you”。于是,伊罗娜的脸上再次洋溢着微笑,说道:“你好可爱啊。”
“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芙祐子这才反应过来。对啊,为什么现在我一个人在这里?我爱的丈夫,他在哪里?
伊罗娜好像在芙祐子的沉默中发现了什么,坐在她旁边,温柔地将盛着水的玻璃杯送到她的嘴边。
“My husband...is not...not here.”
伊罗娜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点了点头。
“My husband...”
芙祐子没能继续说下去。伊罗娜将手放在芙祐子的手上,让她喝了点水。
“像我们这种可爱的女人,在这个美丽的小岛上,一个人从早工作到晚,一个人被丈夫留在房间里独守空房。我们真是不幸啊,我们……”
伊罗娜从芙祐子手里接过空杯子,又拿起桌子上的水瓶倒了满满的一杯水。然后又将盛满水的杯子递到芙祐子的手中。
“Miracoli.”
芙祐子说道。
伊罗娜紧紧地闭上刚要开启的双唇。
两个女人依偎在一起,在那里坐了一会儿。
当耀子打开门,看到德史站在门外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一直焦急等待的那一刻终于到来了。
他扑过来,亲吻她的双唇的那一瞬间,耀子就陶醉在其中了。房间里弥漫的执念,迅速从打开的门中逃离,烟消云散。
接吻无休无止地持续了很长时间。
两人的舌头就像突然被关进笼子的小鸟,在融为一体的口中横冲直撞。舌头和牙齿以及口腔内壁互相碰撞,越激烈就越急切地寻找被自己堵住的出口。德史两手抱住她的头,胡乱地拨乱她的头发。于是,她浓密的头发深处的冰凉的头皮,逐渐被他身体的炽热侵蚀。耀子的头使劲向后扭着,几乎整个反了过去。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推开他的身体,反而更加用力地抱住他结实的肉体,再也不想与他分离。关门声在背后响起的时候,两人已经猛地滚到了床上。这时,她只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眼。她看到里面有真正的欲望。而且,如果他的眼中映出了真正的欲望,那么她的眼中也一定映出了同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