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是失约的同体。当约定在被订立的那刻就同时失约。
有时候我可以用肉眼看见天王星,这在常人看来不可思议,但对于我而言的确是一种事实。因为我和一个人有一个约定,我答应过他一定会回去。但是很不幸,我迷了路。我常常望向天王星,那里是我的彼岸。有时候我对彼岸产生了一种疑问,以及我和他的约定。内心戏中的践定难道只是为了补偿现实中约定之未践。
二零零七年十月十三日,上海八万人体育场。刚刚看完那场期待已久的演唱会。曾经有一个人说会带我看这个女人的演唱会,但他失约了。我一个人孤冷冷的坐在位置上听着她唱一首一首悲惨情歌,眼泪毫无保留地流了下来。
在出售周边产品的地方,看见海报上有刚才演唱会上她穿过的一件黑色T恤图示,大大的狮子和水钻的眼睛,设计特别,于是想买一件,遂问工作人员,工作人员说,不好意思,刚刚最后一件已经被买走,顺便用手指了指旁边站着的人,我侧过头去看见对方也在看我。对方看起来约莫有三十岁左右,些许憔悴但眼神有精神。他走了两步便站在我面前说,你想要这件衣服么?我送给你吧。在我犹豫之际,他将衣服塞在我手中,说,收下吧。
这样可以么?我问道。
戏原本应该如此上演。
当女人唱到我恨你最后那一句/我爱你时,我的眼泪又夺眶而出。他转过身来紧紧抱住我,约定得以实现。他带我实践和我的约定,带我来看这场演唱会。我在他的怀里,永恒也不过如此。一个得践的约定,一个爱的男人,一场催人泪下的演唱会,一首悲伤却带来温暖的情歌。约定因为宽厚的承诺与感恩的悲悯得以实践。我将继续而永远地与这个男人共同生活下去,直到无限。
夜晚风非常大,他说,这么晚了,也许我们可以去吃些东西。我知道恒隆广场对面的弄堂有一家屋企茶餐厅,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去那里。我点头表示愿意。他开车过来,我坐在他旁边,似乎第一次坐一个陌生男人的车,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情绪如此复杂。
他吃东西有所节制,有些东西不吃,只点了菠萝包和姜汁撞奶,而我也只点了少许食物,凤爪、菠萝包、双肠粉、姜汁撞奶,还有一屉蟹粉小笼。
刚才演唱会我坐在你后边的位置,看见你哭的厉害。这使我想起以前我在纽约看过一场演唱会,也是一个男孩,痛哭的厉害,但那是许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他说这话充满心思,我知道那是他内心最为秘密的部分,也无意接他的话题,更希望对他分享,所以告诉他我与那个人的约定。我看见他拿出烟来抽的手指上束满药膏,之前并未注意到,遂向他发问。他自在地说,腱鞘炎,因为长时间练习钢琴,有许多年了,但是并无防碍,我仍旧可以弹钢琴,可以做一手好菜,下次如果有机会,我可以做红烧肉给你吃,那是我最拿手的菜。
你会做红烧肉?我嘴里吃着小笼包问他,这是我最喜欢吃的菜。
是吗?我做的是武汉风味的红烧肉,与湖南的毛氏红烧肉稍有区别。
哦?他说到武汉使我心一跳,为什么你会做武汉风味的红烧肉?
呵呵,因为我是武汉人啊。他的答案令我清醒,他的口音隐约仍带有不明显的汉腔,他这样说出来我便立即确认他的属地。
对于武汉,也许我再也回不去了。所以我试着记得它多一点,曾经试着尽力留在那里。一旦离开了那里,失去了关于故乡的最后一角。有人写到,武汉是个能结成正果的城市。在我的记忆里它是个充满盲目喜乐的城市,武汉永远看不到悲情,它所有的只是喜乐。城市里的人并不乐于工作,只是搓麻将闲聊,似乎不愁吃不愁穿似的。城市里的人瞧不起外地人,然而自己又实在拿不出什么来炫耀,只是说我是大城市的。甚至汉口武昌汉阳三镇之间也会互相轻视。三镇之间来去一次也相当麻烦,坐轮渡还方便些,最近的消息轨道交通在全面修建中。所以年轻人去酒吧玩也是尽量不挑过江的,汉口的是一定在汉口玩绝不过武昌。我读大学的时候,也只经常在武昌的一家酒吧玩耍。
那么,你的意思是你住在武昌?
不,我家住在汉口,但是我在武昌读大学,武汉音乐学院。
我看他基本上没吃什么东西,便夹起一个小笼包给他。他说,说说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当我第一次口干舌燥地打开犹如潘多拉魔盒般的网站,我被那些吸引挑逗的文字图片完全征服了。你可以想像那种惴惴不安的心情,紧张害怕又刺激。理智被抛之于外,欲望无限制地扩张。第一次发现世界上并非我一人如此,那种喜悦之情混合着爱欲使我的身心都充满高潮的振动。之后有一个人向我发来了问候说,你好。一切就这样开始。美好的感情,平淡的生活,痛苦的争吵,彼此的关怀,后悔的道歉,以及最终的分离。一段感情所有的因素都在我们之间发生。
有没有后悔过,为什么最终一定以分离而收场呢?为什么不能以死亡而作为分离的一刻呢?甚至死亡也无法将彼此分开。
现在想想,如果还在一起会如何。
看到小笼里还有最后一个小笼包,我对他说,你吃掉吧。他说,你吃掉吧。我笑笑,那么,我们猜拳吧,谁赢了谁吃。输赢的结果是,他拿着我的筷子帮我夹了小笼包在我的碟子里,他似乎特别在乎卫生。当我吃这最后一个小笼包时,一种无法扼制的情绪从胸口涌上来,让我有想吐的冲动,眼泪却突然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