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大望路女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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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第一批00后的到来,90后老北漂们被宣告正式退出历史舞台

大望路女司机  · 简书  ·  · 2017-10-24 10:30

正文

【女司机故事集】

是8分实写2分虚构写作故事

故事多为亲见亲闻

故事没有真假,没有对错

12th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沈从文《边城》


16岁,陈洪泽做了一个决定。他要离家出走,他要去北京,他要去看易烊千玺。

他东西没多拿,只把上周刚买的TFboys的三张光碟和易烊千玺的2张海报装进了书包,兜里揣着这几年攒的零花钱4524元。他蹑手蹑脚的从小别墅二楼往下走,爸爸妈妈去参加婚礼了,爷爷奶奶正在午睡,姥姥姥爷也不在家。这是绝佳的逃走机会,不能有任何差错。

直到火车鸣了最后一声笛,陈洪泽才松了一口气,压低的鸭舌帽掀起,露出了带着几颗青春痘的额头。他看着熟悉的小城渐渐倒退,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他打开iPad,登录B站,戴上耳机继续看TFboys在南京的四周年演唱会,他把二郎腿翘得很高,跟着音乐节奏用脚打着节拍,眼睛在易烊千玺的脸上挪不开。

来北京后,陈洪泽在等待着能见易烊千玺的机会。眼看着钱快花光了,陈洪泽在三里屯的一家美容美发店做了洗头工。早晨七点,陈洪泽骑着ofo刚到天通苑北地铁站。早高峰的天通苑,人头攒动,地铁栅栏外站满了人,队伍已经排到了马路上还拐了两个弯。

排队进站,陈洪泽此时已经被人群簇拥着到了过道的中间,身体四周是来自五六个人的紧贴着的压力,他167cm的身高几乎双脚快离了地。他边跟着队伍向前挤,边吃一个从地铁口买的胡萝卜馅包子,包子是刚从笼屉里拿出来的,热气腾腾,吃到嘴里还烫嘴。

站台上几个带着志愿者红色袖套的人在指挥:“往里走,里边人少好上车。先下后上啊,快上啊,不要挤不要挤。”要问清晨在天通苑挤地铁有什么技巧,那最大的绝技就是:早起。这是陈洪泽挤了两个月地铁总结出来的经验。

陈洪泽从团结湖下车后一路小跑还是迟到了十分钟,一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五彩斑斓的黑头发和五颜六色的fashion装扮。这家开在三里屯soho办公区的大型美发店有很多资深理发师,但没有一个女理发师,都是男性。

黄头发吹的很高,穿着黑色紧身衣,土黄色小脚裤的是Kevin老师,他扭头看了眼,翻了个白眼:“Peter你怎么又迟到了!这个月你都迟到几次了啊?”

Peter是店长Kevin第一天就给陈洪泽起的英文名,“我们这里啊,都是和国际化接轨的,都得用英文名。你啊,以后就叫peter了。”Kevin瘦高个,虽然说话一股台湾腔但听说也是东北人,他有好几件印花衬衣,衬衣的前两粒扣子永远都是不扣的,即使是冬天。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陈洪泽一边低头道歉,一边往工作间跑。没有合同,没有保险,只有底薪2500,其他都靠洗头的时候和顾客推销办卡。陈洪泽嘴很笨,不会套近乎也不想逼别人,所以工作了两个月,还一张卡都没办成。

“这个最好的洗头过程啊,要细心,轻柔,用心,用爱,去呵护,去感化。不要太大力的。”比自己来早一个月的洗头实习生John对陈洪泽说。

陈洪泽小心翼翼的听,在一旁观察John是如何洗的。John左胳膊上纹着一只蝴蝶,翅膀很大,头很小,看着更像一只蜻蜓。John今年15岁,也是一个单眼皮00后,John更喜欢EXO,他喜欢韩国流行天团。

下午一点半,店里一个40岁左右的中年女人,短头发刚到耳边,眼睛不大,脸盘却很大,颧骨很高,脸上有不少的雀斑。陈洪泽心里默念着流程,首先打开水,轻轻地问:“您看水温合适吗?”

“恩。”女人不想多说话,闭上了眼睛。

先用温水打湿,然后把洗发水挤在手上打出泡沫,用泡沫按摩头皮,让顾客放松下来。陈洪泽心里念叨。因为太紧张,泡沫打到耳朵边时,一撮小泡沫不小心溜进了女人的耳蜗里,陈洪泽本能的用手指探到耳朵里用清水轻轻冲了冲耳朵,刚把手指探出来,女人突然坐起,怒气冲冲的瞪着陈洪泽。

“你干嘛呢!你这个流氓!”女人转动屁股从洗头椅上弹起来,胸脯随着气愤的嗓音上下浮动。

“我...我...我没干什么啊?您..."陈洪泽想解释,可是女人的声音很大,让他一阵语诘。

“你们店长呢,把你们店长叫过来。这人都什么素质啊?是不是在这儿耍流氓呢,你就是一个二流子我告诉你!”女人拎起搭在扶手上的毛巾包住头发,嘴里不停地咒骂。

理发店里的目光瞬间都聚到了陈洪泽身上,他局促的低下头,咬手指。他脑子里高速运转,遇到这种情况,似乎除了忍气吞声再没有更好的办法。

后来陈洪泽才知道,原来很多人认为碰触了耳朵就是性骚扰,可16岁很晚熟的陈洪泽根本没想到那么多,更何况这是一个姿色平平的阿姨。再者说,陈洪泽其实根本不喜欢女孩,不久前是同学帮他分析确定他是个GAY,他喜欢男孩子。他喜欢易烊千玺,他经常幻想易烊千玺是自己的男朋友。

这件事情以后,陈洪泽洗头就有了阴影,两个手和眼睛都只停留在头发上,不敢多碰其他的地方。如果有顾客说有需要,他才敢揉捏下肩膀。洗头工也是个体力活,每天从早上九点工作到后半夜是常事儿,特别坐落在三里屯,后半夜来做头发然后去夜店嗨的姑娘很多,他有一次连续站了12个小时,结束的时候两个腿都打哆嗦。忙的时候更别提吃饭了。

少年初尝苦滋味。

这天,陈洪泽早下班,合租室友程强在附近做工程正好骑了电动车来接他。程强站在理发店门口的发型师介绍前找陈洪泽,他看不太懂英文名,只能找照片,找了几遍没找到陈洪泽却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脸。

“个人形象设计师,风格创意总监,首席发型顾问...Kevin?”

“这个小伙子怎么看着这么像邻村工友王柱家的王铁蛋啊,这眉毛这鼻子,一模一样啊。可是他爸说他儿子在个大公司当总监啊。”程强皱眉,把头贴得更近,去仔细看发型师的介绍的广告栏。

“大概认错认了。”程强摇摇头,暗想。

陈洪泽和程强开着电动车刚从天桥下来。程强就看到了个熟悉的背影,“诶?铁蛋,王铁蛋啊?”程强摘下头盔,喊前边一个穿着红色紧身裤,蓝色印花衬衫的男人。

男人回头,陈洪泽抬头,脱口而出:“ Kevin”。

“握草,这也太丑了吧”

“233333,up主这弄的什么破玩意儿啊”

“妈呀,看完听完都更睡不着了”

B站的弹幕一条条,很快把整个屏幕都铺满了。零星的几条弹幕写着:“小姐姐,加油,小姐姐,你很美的”字样,但还是盖不过那些辱骂。

这是陈娜在B站的直播间,她是一个14岁的姑娘,是一个ASMR的表演者。ASMR中文译名是自发性知觉高潮反应,又有一个俗名叫颅内高潮。就是通过表演者的手势、声音、节奏、和一些道具触发轻柔低沉而让人舒服的感觉,观看者或者听者会获得快感,能起到助眠、减轻压力这样的效果。00后很多都是ASMR的爱好者,陈娜也不例外,她能感受到ASMR所带来的快乐,所以她就自学也开始表演,今天她表演的是燃烧蜡烛声音。

除了ASMR的表演,陈娜还在北京报了一个舞蹈班,她今年年初离开河南老家来到北京,她给她奶奶说了好几次,她来北京是寻找梦想的。

陈娜是一个留守儿童,父母都在杭州打工。很少回家,她对父母的印象只停留在奶奶口中每个月打1000块钱生活费的人。陈娜初中毕业后,就开始跟着奶奶在田埂上劳作。奶奶种了十二亩的玉米和小麦。夏天早上五点,她跟着奶奶去玉米地拔草,玉米很高,玉米四周长了很多杂草。

“得赶在十点之前拔完,不然这天儿又热的拔不了。”奶奶围着灰色的头巾对陈娜说。玉米地很长,从头看不到尾。陈娜低着头,跨在田垄间一步步挪动着拔着草,清晨的地里有很多露水,草叶上凝结着露珠,刚拔了没两米,陈娜的手上就黑漆漆的混着泥水。蹲下站起来,玉米的叶子从脸上划过,不注意会划出一道血痕。

上午九点半,陈娜坐在田埂上休息,她打开qq裙,一个00后二次元群大家正在激烈的讨论ASMR。她的腿已经被蚊子叮了几个包,红彤彤的一阵阵痛。她在群里发:“我不想一辈子拔草种地,不想一辈子在种玉米、收玉米、撒肥料、犁地、浇水的循环里过完一辈子。”

“来北京啊,这里有很多和你一样的人。”一个昵称是海贼王的男孩回复道。

就这样,陈娜带着奶奶给她的一万块钱去北京了。

凌晨1:00,陈娜到了北京西站。她刚一出站,就被密密麻麻躺在地上的人震惊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聚集在火车站,有的人铺着床单躺在地上,有的抱着孩子依靠在火车站的花坛边,有的整个人俯卧在行李包上趴着睡,还有很多直接睡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男女老少,不同形态。她当时也没想过,自己后来也在这里住过近半个月。

来北京后,她找到了一个舞蹈培训机构,这里很多和她一样的北漂女孩,有的比她年纪还小,才12岁。不同的是,他们大多数都有至少一个家长陪同,而且住在酒店宾馆里。姑娘们从中国的四面八方聚集到北京,为的就是追求梦想,梦想是每个人的最大的行囊。

拉拉筋、抻抻腿、这是她每天早起做的第一件事儿。每天的舞蹈训练很苦,陈娜受过很多次伤,尤其是左脚踝。她喜欢芭蕾舞,但是芭蕾舞腿比上身长不得少于十二厘米,身高只有156cm的她只能和芭蕾舞无缘。但是她还是会在舞蹈室门口偷偷看学芭蕾舞的女孩们。

陈娜踮着脚尖,左脚先轻轻站到称上,又脚又小心翼翼的放了上去。她深深的往回憋了一口气,眼睛瞄着称的指针。

“天呢,陈娜你还是没瘦下来!”正在给陈娜称体重的老师皱着眉头,看着指针指向了91斤。陈娜鞋顾不上穿赶紧从电子秤上退下来。“老师我会马上减下去的。”她不敢看老师,眼睛看着脚尖。老师即将带她们去参加一场舞蹈比赛,比赛的衣服是紧身衣、紧身裤。所以要求女孩要很瘦,没有一点点赘肉。

“你不能去参加比赛了,娜娜。”老师摸了摸她的肩膀。她眼睛里都是泪花,“老师你等等,等等。”她转身往厕所跑,一定是昨天表演ASMR吃苹果涨了体重,刚才又忘记称重前要先去厕所,缠在身上的保鲜膜也忘记拆,已经一个月没吃过主食了不可能胖的,一定是这样,她一边跑一边暗想。

林芳还记得第一天参加保险培训的时候,戴着眼镜,一身西装的培训师王军在台上声嘶力竭:“保险不是人干的,是人才干的!“你要想成功,你就要和成功的人在一起!“你只要想发财,那你就能发财。关键在于你想不想!”

林芳听的心潮澎湃,在本子上一笔一划的记录着王军说的话。她来北京是投奔这里的远方表姐,表姐在北京上的大学,后来嫁给了北京人,是全家人茶余饭后最爱夸的人,也是大家经常提的榜样。

林芳家里穷,她是老大,16岁,下边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她爸妈都是聋哑人。初中毕业她考上了镇上的高中,她妈借了一晚上的钱,也没给她凑全生活费。林芳看着被雨打湿了装在塑料袋里的300块钱,她哭了。她用哑语跟妈妈比划,“妈,我不上学了,我去打工。”

妈妈干瘪的嘴唇一张一合,手举起了又放下。最后点了点头。比划着说,“挣钱,给你弟娶媳妇。”

林芳点头,看着坐在板凳上写作业的弟弟咬了咬牙,第二天背上书包就来了北京。刚来北京,姐姐安排她住在她家的沙发上,还给她介绍了一个饭店的前台的活儿。这个活儿不累,接电话,带客人去餐位,做好每天收入的统计,还有就是监视老板都在做什么,这是老板娘吩咐的。

这一天晚上很晚了,厨师们都下班了,老板也回家了,只有她一个人在值班。

最后那桌客人送走了其他朋友,一个人坐在桌前又喝了一杯雪花啤酒。他招手叫林芳,林芳拿着账单过去结账。客人抬头,看到了林芳水汪汪的大眼睛,“你在这儿能赚多少钱啊?“

“一个月2000。”林芳怯生生的答,面前这个男人40出头,脑门已经长了两条抬头纹,不仔细看只能看到浅浅的两道。

“想干保险不?挣的钱多,还不累。”男人掏出一个LV的长钱包,把几张100元的钞票从鼓鼓的钱包里掏出来。

这个客人就是王军,也是林芳进入保险行业的师傅。就这样,林芳进了保险公司。上班第一天,林芳带着自己刚来北京买的本子去听课,这个本子记录着各种名言和为人处世的方法,还有她在北京后的开销收入。她期待着像表姐一样在北京买房,安家落户,让弟弟也来北京上学。

公司大小培训,她都跟着去参加,学习保险知识,了解行业资讯,背话术,打陌生电话。白天约客户,晚上看书学习,隔两天还会去姐姐家附近的公园跑上几圈。

张松是林芳第一个客户,他是一个小科技公司的老板,林芳在老板给的客户名单那里找到的他。这天是林芳第一次去他公司,张松公司不大,在一个小区的居民楼里,员工有5、6个,老板张松在一个小次卧里办公,其他人都在客厅。

“老板有人找。”留着络腮胡的男孩敲了门说。

“你好,我是林芳。我那天给您打过电话的,就是您这边不是想考虑买一个重疾险吗?”林芳看到抬起头的张松很紧张,不敢迈进办公室,小心的在门口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很忙。”张松低头,继续在电脑上打字。

“那好,不打扰您了。”林芳退着步,小心翼翼的拉上了门。出了小区,她长抒了一口气。她要去火车站接王刚,王刚是她初一时候的男朋友,男朋友也来北京打工了。她掏出包里的小镜子,仔细打量着自己,嗯,还不错。她心里窃喜。林芳接到了王刚,两个人在火车站相拥,随后拐进了火车站的附近的一个很旮旯的小宾馆,开了房。林芳16,王刚15,除了这家小宾馆,没人敢让他们住。

之后的一个月里,林芳来了六次,从开始被骂:不怕不要脸的,就怕卖保险的,到后来两个人可以自由无障碍的聊天。林芳步步为营,最终签成了这个单。

连续干了5个月,虽然没赚上什么钱。但林芳凭借着真诚专业,不给客户推销最贵的,只推销最合适的。渐渐有了一批稳定的客户,客户也给她介绍了新的客户。随着业务的熟练,王军开始带着林芳天天拜访客户,请吃饭,请泡澡,请唱歌,请去夜店。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知道吗?吃了喝了也就不好意思不签了。”王军说。

林芳使劲儿点点头,今晚酒喝得有点多,点头的时候觉得脖子已经支撑不住这个头了。她拖着疲惫的身体终于到了家,一头扑在了沙发里。她拿出自己的小本看着自己前一阵写的话:"努力不一定成功,但放弃一定失败。",她冷笑了一声,心里咒骂了一句:“放屁,搞关系走人情比努力方便好使多了!”她没去卸妆,没脱衣服就沉沉的睡去了。

梦里她梦见了很多场景,在张松楼下等他下班的凌晨,弟弟坐着板凳写作业的背影,母亲送她离开家时留下的两行眼泪。最后的场景是,她在北京西站的在天桥上,在地摊上买了一本叫《穷爸爸富爸爸》的书。



帝都近日限行,司机我在家里看了美剧,昨天我的2004年出生的小侄女给我发微信:

这一晚,我这个90后空巢老人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