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搂抱着过了一夜
作者:王 慧
而我还活着
五六岁的时候
我浑身青紫
鼻孔里塞着止血的粉红色卫生纸
瞪着被呼肿的大小眼
我在屋后的韭菜地里
找那把割韭菜的匕首
那把匕首插在绿油油的韭菜中间
我一心想用它杀了我爸
十三岁以后
我经常坐在新华书店的小人书摊前
看金庸 梁羽生 温瑞安的武侠小说
在一个阴天里 我还偷了一本厚厚的今古传奇
我奶奶是个变态的瘸子
即便我厚着脸皮耗到打烊
我还是要回到她家里
她有两只拐棍 一长一短
她以为她是武林高手
经常在最美的梦里被她敲醒
青面獠牙披头散发的她像梅超风
不敢再睡的我在黑暗里想象自己是无情 是冷血
一个眼神就能点穴 一出手就能把她干掉
十八九岁
我妈在我身后用力的锁上门
差点夹到我的脚后跟
那天雪很大
我登上了南开的列车
今年 我多少岁?
我奶奶 死了20几年
我爸爸也在十几年前去和她团聚
我妈 刚过完66大寿
雪依然会覆盖那片丑陋的土地
尘埃和往事冰封在河水里
滑冰的孩子在冰面上蹲了下来
望见了另一个血流满面的脸
我必将一年比一年年轻
我要拉皮 我要吸脂
我要注射大量的玻尿酸
我要等你们都活不下去了
而我还活着
哀歌
我亲手摧毁六年的家
仿佛看到雪花在废墟上飘了一个世纪
我重新雕塑自己的脸之后又奔跑着雕塑腰臀
并试图在自己的心脏周围安置一个巨大的支架
周围的好多妇女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女人大都是伪善的邪恶的动物
嫉妒是隐蔽在女人心里的罂粟花
永远疼痛并飘摇
过去的几个月我肆无忌惮招蜂惹蝶
关于眼睛的颜色和胸腔的温度
我看见忧伤里出生的人挤满无药可救的医院
我聆听这个从不飘雪的城市心就像石头一样绝望
脚趾甲一个个磨掉了又长出来
深圳湾到皇岗公园 科技园到蔡屋围 如同岩石上飞奔
一大股亲情蜂拥前来 簇拥着你向我说对不起
你像一个线偶 滴哩当啷被拉扯的越发失去人样
他们是虚伪的道士和僧侣
他们的嘴角露出果然如此的微笑
我看着流逝的真相
雪花在我的世界漫天飞舞
这是一个滑稽的日子
一切的发生令人伤心
不是我水性杨花
而是我太逞强
腊月二十三
妈的 我现在接受全部的坍塌
满地的玻璃渣子 和到处漏风的屋顶
妈的 我已经可以再来一票告别
一次比一次 撕裂
对于我身边的胶原蛋白 风干的和填充的
爱情或者奸情 狡猾或者愚蠢 幻象和憧憬
我完全可以把你和她一并放倒
让你们裹着纱布 打着石膏 眉目传情
但我对于我制造的那些可能的场景
已经厌倦 还有沮丧的不屑
我送给你一张按了指纹的纸
好似卜告
之后 我们要进行分割
如同我看重的上半段
和你管不住的下半截
一分为二
家乡的果树老了被砍了
一栋洋房坐落在我攀爬过的地方
心灵的阴影面积大幅扩张
从哪里来 又回不到哪里去
家乡 白花花下隐去的五颜六色
貌似一个巨大的留白
人为点亮的灯和人工浇筑的冰
熠熠接客 这是一年里生意最好的时候
左手一只马迭尔 右手一把鼻涕
今天二十三 小年
我妈的酸菜水饺 大肘子
肥肠 粉条 粘豆包 都是来成就
愤怒的夜晚
一整天我在床上翻来覆去
睡了醒 醒了睡
终于在下午的一个梦里
我把我后奶奶暴打了一顿
难产
一肚子的孩子
憋坏了 我为什么不是一个
想生就生能生一串生一窝的母猪和青蛙
躲在轮回的屋檐下 不停地漏雨
午夜梦回 我是潘金莲杨贵妃
熬着药酒 蘸着荔枝
和我的情郎我的王 翻云覆雨
岁月的刀 不讲情面 江山易主 一把黄土
做鬼 也好 瞅着所有的日子
被难产
等待那一声跌倒
我们互相搂抱着过了一夜
我们没有做爱 没有互相抵达
只是搂抱着 像搂抱自己的孩子
熟悉的是你的大脑袋
按进自己的胸口一遍一遍地告别
我的告别并不那么容易
你的木呐也一样
在搂抱中有点苦涩
你张口结舌 说着我听不见的话
当一个声音猥琐 充满恐惧
越来越虚假
两个身体的线条也逐渐僵硬
捶他 掐他 挠他 砍了他
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处境
像一个斩断脖子的鸭子
只是扑腾挣扎 挣扎扑腾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
只是 等待那一声跌倒
独脚戏
窗帘外的操场
一个坡脚的老头西装革履 皮鞋锃亮
在独自跳双人舞
那自带的小音响 有时梁祝有时小苹果
我哭着醒来时 他正放着草原上的少年
有什么正在包围我
进入更深的潜伏
梦里 你轻巧的像一团棉花
一双小手臂紧紧搂着我的脖子
拥你在怀里的真实感觉比我
木呐地行走真实的多
如果可以选择就在梦里和你在一起
我宁愿不醒过来
睡眠似乎是一个该死的诅咒
你在我梦里要么衣衫褴褛
要么鼻涕眼泪都糊在脸上张着手
跺着光着的脚 声嘶力竭呼喊妈妈
惊醒是一种恶梦的延续
我一直知道惊吓我的是什么
我抓住或抓不住或被抓住的
诗里 或者梦里
你一直都不肯长大
其实我跟操场上跛脚跳双人舞的老头
有什么区别?
都是一场不愿落幕的独脚戏
大雪封山
山岭 道路 房屋都没入白色之中
高高的大烟囱冒着黑烟
也算是煞白笼罩下唯一与之冲撞的色彩
我伤心地望着自己 并令自己失望
我们围着围巾 包裹着能包裹的
我们呼出的气
慢慢结冰
越来越急的西北风刀片一样
和着大雪
早晨和晚上一样阴暗
所有绿色 有生机的都已离去
我的骨头被风钻进来
衣服被掀个精光
我目瞪口呆望着远处的一点光亮
那里能溶化我的冷
风继续威胁我
胁迫着我穿过 齐膝的雪地
我左脚下去不见了左脚
右脚下去不见了右脚
直到自己被深深的不见了
雪很快会没过我的尸体
我将被盖上这世界上最大的白色被单
而你们都没留意OVER几个字母
就都散去了
养精蓄锐
连日的暴雨 像是催命
大兵集结 摩拳擦掌 地王大厦已被锁定
各种庞然大物青面獠牙伸出魔爪
天上的寒 地上的寒 裹着羽绒被开着电热毯
依然冷的直哆嗦
在冷空气中发抖的是一脸发霉的愁容
在一朵奇形怪状的乌云上蹲着一个失魂落魄的空壳
大雨占领整个1月的天空 偶尔打个盹
就又卷土重来 不依不饶
满身冬的肃杀 伫立在深圳湾畔
崩溃边缘歇斯底里大智若愚
情商智商超高又瞬间归零
揣着随时可能引爆的炸药
在心中遇见黑和白 遇见遗憾
遇见蛛网上咯血的爱情
一个人停止了钟摆
心绞痛 胃穿孔裂 身体里全是疼痛
恍如隔世的那场大雪 脸上凝固的鼻血
此刻 她看见一个人在大雪那一端幸灾乐祸
来自新疆的婊子 听说穿着得体柔声细语
滴望着道貌岸然一心想玩玩她的傻逼
各怀鬼胎的两具丑陋的身体
在各个酒店的床上翻滚
不久之后互相指责 唾弃
一个追一个躲
连日暴雨已经没有多少美可言
积郁的 恨 克制的怒 在安静之下
剁下两颗互相撕咬的疯狗脑袋
挂在哪里好呢?
不醒来的梦
做一个永不醒来的梦
活着 早已经使我厌烦
我尝试那么多的可能
向许多的程序 发出指令
自白天 自黑夜 每一片
我经过的沙滩 和
每一朵我面前的浪花
集结又散开
淹没了多少个开始
多少结局
秋天的风 叽叽喳喳的鸟
阳光 树枝 树叶和阴影
在那里絮絮地唠叨
那个混沌游离的病人
病人是装的
时而装有病 时而装没病
在有病没病的辨认中
有极强的传染性
用指甲 用刀叉 用我随手可及
的一切物件挠他 戳他 砸他
脸下面是谁的脸?
身体里住着哪个王八蛋?
前行的时间 被蒙头大睡
细致的灵魂不甘心
拥抱着醒来 都不屑多看一眼
挥挥手 我宁愿字里行间
有弯勾 飞禽 和如水的光阴
在梦里
多少山大王前来赴宴
推杯换盏中 回到某一年
我长发纷飞如火焰
是什么支撑?让荒谬的过往
还重演 还继续 还发生
一刀下去 别慌张 等待着
生死苍茫
绞首架
我梦想到的时光
多少年都还是梦想
我搭建的过往
仅是一段又一段的虚假
在这片虚假上
我投入了太多的希望
以至于我无法拍拍屁股
就能告别 荒唐的时光
什么样的讽刺和惩罚
楼下傻逼们玩的气排球
那最烂的发球 即便不过网
都能高过我的愿望
秋天的气息如此明目张胆
在我的窗口转一圈就溜走了
岁月 在床的右半边消耗
不曾有的一切
比实际的我更苍老
幻想 就快撑不住了
我从来不曾是主角
我对你做了什么?
我对自己又做了什么?
你找到了自我的代价是我必须崩溃?
我恼怒地抛弃自己
就像抛弃一个固执的疯子
坚信你是被我揭穿的假货
所有的寻找 竟然是加速的毁灭
我只剩一个躯体
困在自己搭建的绞首架上
没有谁听得见我
我属于
我那空旷花园的墙壁
傻逼的刽子手 别立地成佛
不差我一个 来 扬起斧头或铡刀
砍断 我
身后 那所房舍
简介:王慧,70后,深圳诗人,2003年出版诗集《挽留的方式》,2010年出版诗集《王慧的诗》。诗歌已成为生命里不可缺少的部分。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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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编: 黎明的酒杯(ID:zzw4605077)
采编:雪克
2017.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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