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阅读能让我最大程度的信服?所有问题都有无数个侧面和角度,任何一个学术观点都是攫取了适合的片段进行加工和联系,选择角度,选择历史文化哲学素材。所以在文本反思中,思考无关的角度是没有必要的苛求,但若其余因素产生了反向的离心力而过于严重,则原文走向了偏激和极端,当然有必要提出反例。另外,全文逻辑的一贯可能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有不同的分析路径,可以适用不同的逻辑,但是全文的逻辑链条必须通顺一贯,只能使用一个路径,否则会在推敲时感到不畅。还有一种情况是,虽然不存在强烈的反向力量也没有逻辑错误,但忽视了同样重要的因素而着重于某一点,可能带来不完整的感觉而使人难以信服。
这篇文章的感染力很强,从行文能看出来,比起一个严谨慎重的学者,作者更多地着力于观点的传播,因而存在略带夸张和刺激的用词,但这不足以影响意思正确与否。不过我还是有一些来自“逻辑”和“不全面”的小小反思。
首先是关于绥靖和软弱的那段讨论似乎和后文的逻辑略有脱节。关于绥靖的讨论出现在第一节“实力差距”中,论述的主要重点是通过欧洲由于恐惧另一场欧洲大战的发生而采取软弱的绥靖政策可以看出现在的欧洲陷入了新型的精神恐惧中。单看这一点论述逻辑是成立的。但是,第四节中,作者又充分论述了欧洲现行“战略思想”来源于反思二战,二战的强权和军事霸主。我们知道,作者也提到,绥靖政策大败特败,使得英法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反而是选择抛弃”绥靖”主动出击之后才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如果要反思,为何反思的不是绥靖政策的失败,不是抛弃协商式、条约式的解决路径,而单单反思不能有军事强权,所以自己也放弃了强权呢?这难道不是和二战的胜利经验背道而驰了吗?这个问题作者分别在第一节和第四节里运用了两个不同的逻辑,得到了两个结果,却没有解释为什么。在这个逻辑推理下,难以想象欧洲后来采取的的不是胜利经验,不是及时以暴制暴的经验,而是继续失败的绥靖经验,有一点难以信服。
确实,作者在论述不同的论据的时候攫取了合适的历史片段和分析路径为其服务。与其造成这样的微妙矛盾,不如说欧洲从始至终一意孤行,即使二战胜利也仍然认为绥靖政策有可取之处来的好。但是这样就无法解决第四节的矛盾了,第四节的问题就是,产生于纷飞战火中的欧洲为什么突然彬彬有礼了起来?答案是对二战的反思。那么,这样一来,绥靖政策就不能作为“欧洲在二战之前就有软弱的解决问题的的传统”这点的论据了。所以能看出来,在这个点上作者是存在细小矛盾的,逻辑链条没有理得很顺畅。
第二个小问题是对历史的探寻中,实力差距和政治格局的内容足够多,然而哲学文化土壤的内容蜻蜓点水,不够完整。开头,作者点到了康德和霍布斯的区分,然而欧洲为什么走向了康德式的和平世界,但美国却还在霍布斯的路径上徘徊,而对国际法始终怀有敌意?后文的第四节也讨论到了美国帮助欧洲解决了康德困境。但是对于这个问题,作者的引入更像是将康德和霍布斯作为两种代表性的总结,至于不同学说本身是否对国家的意识形态产生了什么影响却没有提到。在试图解决“先有欧洲的意识形态还是先有弱实力”的第四节,作者给出的答案仍然不是哲学文化领域内的。他归结于对二战的反思和欧洲一体化的成功。
我认为作者回避这个问题是有原因的。根本上看,在本文里,他描述的是一种现实主义的生存法则。强大的张牙舞爪诉诸武力,弱小的呼吁和平仰人鼻息。非常有趣的是,作者仍然攫取了一些相符的理论化的片段。比如《联邦党人文集》中的审慎可以证明,当美国弱小的时候,美国的政治家也呼吁着和平和谈判。美国是启蒙之子,是出于对理性和人性的向往而聚集和建立的国家,考虑到建国初期的理想,他当然不存在一片天然暴力的土壤。反观欧洲,战火不息,直到近代的强权衰落才蛰伏下来。几百年间,两者的地位倒置,因而态度倒了个个,这是非常符合生存法则的一段历史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