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冯燕为怀孕仅 3 个月的产妇进行剖腹探查术时，腹腔里面的情景还是让身为主刀的她惊出一身冷汗。
产妇的子宫角处破了一个洞，血液已经流到肚子里，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里面的胎盘…
但这个洞却越补越大，出血越来越多。当手术台上所有人都建议放弃时，
冯燕沉声道——
「别吵！
让我想想。
」
胎盘穿破了子宫，多家三甲建议「保大」
回忆起初见产妇的情形，
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妇产科医院产科的副主任医师冯燕
对这个「一通电话就飞来杭州」的准妈妈仍然记忆犹新。
今年 31 岁的产妇已经结婚两年，婚后她一直有一个「当妈妈」的愿望，夫妻二人也一直积极备孕，婚后没多久，她怀孕了，但是前后怀了两胎均流产，没有找到原因。
2022 年 9 月，她再次怀孕，胎儿在 26 周时，因为突发腹痛就诊于当地医院，检查结果给了这对年轻的夫妻当头一棒。
她的子宫破了个洞——是穿透性胎盘植入！
胎盘植入是指滋养层细胞异常侵及部分或全部子宫肌层的一组疾病，又称为病理性黏附性胎盘，其发病机制可能是由于子宫内膜与肌层界面缺陷引起蜕膜化异常，从而导致胎盘绒毛或滋养层异常侵入子宫肌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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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 1937 年由产科医师 Irving 和病理科医师 Hertig 等首次报道以来，对胎盘植入的认识逐渐深入，目前国际上统一规范化命名为胎盘植入性疾病（placenta accreta spectrum disorders，PAS）。
胎盘植入性疾病是孕期子宫破裂、严重产后出血、产科紧急子宫切除乃至孕产妇死亡的重要原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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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参考资料 2
而产妇当时的情况属于最严重的 3 级，子宫全层已经破裂，腹腔内正在大量出血，这种情况下不要说胎儿，如果不手术马上就会因失血性休克引起生命危险。
情况紧急，不得不施行剖宫取胎并修补子宫，但她又一次失去了她的孩子。
就当以为自己再也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时，她再次怀孕了。有了前车之鉴，夫妻俩格外小心，才怀孕 3 个月，就特意跑了一趟北京，找大医院做检查，但他们最不想面对的「前景」再现了。
由于胎盘植入在原来破裂的宫角处，胎盘的侵袭使得原本就薄弱的肌层不再连续，也就是再次出现了穿透性胎盘植入至子宫先兆破裂的迹象。
因为已经是第二次子宫破裂，多家三甲医院均建议产妇选择「保大」放弃腹中胎儿。
偶然间夫妻俩在一个社交平台上注意到了浙大妇院产科副主任医师冯燕的信息。此前冯燕和王正平主任已经开展过 6 例孕期子宫不全破裂的修补手术。
当天晚上，冯燕和夫妻俩通了一个长长的电话。了解了雁子的情况后，冯燕第一时间调取了她的超声检查图像。
「我们既往有 6 例孕期子宫修补的手术经验，浙大妇院也是全世界做类似手术最多的医疗机构。
但您可能是最危险最复杂的一例。我们团队必定全力帮助您，但无法保证您和孩子的绝对安全。请慎重考虑！
」电话里冯燕这样告诉产妇。
经过一晚上的考虑，夫妻俩在没有告知冯燕医生的情况下，第二天直接从哈尔滨飞到了杭州。冯燕震惊于夫妻俩的果断，立刻将她收入院。
入院后产妇的 B 超和磁共振均提示穿透性胎盘植入，一部分胎盘已经鼓出在子宫外！冯燕立刻组织全院 10 多名专家进行多学科讨论。
图源：治疗团队提供
产妇的情况在妇产科领域很罕见。
因为最初两次的妊娠丢失，使得内膜条件变差，因此胚胎只能选择宫角的地方着床，这就导致了第一次的宫角处穿透性胎盘破裂。
但这次妊娠胚胎又着床在前次破裂修补部位，可谓是雪上加霜。
这就意味着，随着妊娠的继续，瘢痕随时可能再次裂开，上一次凶险的情景将会再度发生。
讨论的现场不少专家表示，缝补妊娠的子宫已经是产科手术中的「禁区」，而要在胎盘附着部位的子宫破裂处进行缝补，更是「禁区」中的「无人区」。稍有不慎都会导致胎盘破裂，胎儿夭折。
有人劝说「该放弃时就得放弃」，冯燕保持沉默，没有表态。
说实话，她当时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与此同时，就在讨论现场一墙之隔的病房，产妇突然出现了腹痛的症状。怕什么来什么，这种突发的腹痛在这个时候往往提示着病情的进展。
手术，不能再等了。
冯燕选择相信之前已经有多次合作经验的「修补团队」，经过和夫妻俩长达 3 小时的谈话后，产妇最终决定无条件相信冯燕。
手术暂停的 3 分钟，「别吵！我想一下」
决定手术后，冯燕一边加急完善着其他的术前准备，另一边推掉了第二天的所有手术。以往一天能做 5、6 台手术，但这次冯燕决定全身心投入，全力以赴只为这一台手术。
与以往所做的 6 例子宫裂开修补手术不同，这次需要修补的部位是胎盘附着部位，可能全是怒张的血管无法缝合，冯燕想到了以往做子宫修补时用到的生物补片——UBM/SIS 复合生物补片，
该补片能够耐受细菌甚至肿瘤细胞的侵袭，当然也应该能耐受胎盘的侵袭，那就在胎盘表面缝合这样一张「大网」来做保护。
当所有准备都已就绪，各个部门均到位后，产妇被推进了手术室。
麻醉成功后，常规逐层进入腹腔，虽然术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腹腔内的情景时，冯燕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术前最担心的腹痛，终于还是发展成了最坏的结果——子宫又破了！
只见子宫右侧与大网膜、前腹壁和部分肠管粘连在一起，右宫底部被胎盘穿破漏了一个洞，还在活动性出血。
图源：治疗团队提供
冯燕有条不紊地松解开子宫的粘连，将子宫完全暴露在术野中，接下来就要进行最重要也是最困难的一步——在不损伤胎盘的前提下，把破裂的子宫修补起来。
就在缝补破损处时，冯燕发现实际情况远没有预想的简单。
由于胎盘着床处正好位于上次的子宫破裂处，原有的子宫肌层被瘢痕组织所替代，菲薄且缺少弹性，更要命的是，破裂口的下方直接就能看到胎盘。
冯燕每一针缝合都会因为组织太过脆弱，缝合张力过高而「崩线」，每一次的缝线崩开都意味着破口一点点的扩大。眼看着破口越来越大，出血越来越多，手术室里开始出现了一些声音。
「冯主任，破口张力太高，实在不行考虑放弃保胎吧，再这样下去破损太大，子宫怕是很难缝上。」
随着手术室里说话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杂，回想起多学科会诊时的那句「该放弃就得放弃」，冯燕心中始终憋着一口气。
「别吵！让我想一下！」
冯燕一声令下，虽然声音并不大，但足以让同事们暂时安静下来，手术室里霎时间只留下了监护仪平稳的「滴滴」声，和麻醉机辅助通气的声音。
冯燕暂时停下手中的动作，同时将一只手稳稳按住子宫出血部位。这个动作维持了 3 分钟。
时间仿佛静止了，但在手术暂停的 3 分钟里，冯燕靠按住子宫的手不断地感受着子宫上可能存在的可用于缝合的子宫肌层。
「Allis 钳，对，再来一把，3 个 0 的可吸收线，继续缝！」冯燕深呼吸后说道。
手术再次开始了，这一次，冯燕采取单层间断缝合的方式，一点点的收紧破裂口周围最近的肌层，降低缝合的张力。终于，成功将子宫的破口缝合。
为了确保破口处修补牢固，冯燕继续用缝线加固缝合处，并继续用术前的既定方案，加用 UBM/SIS 复合生物补片兜了一层「网」。
术后前 3 天，是产妇和胎儿必须迈过的第二个坎，在这 3 天内，胎盘稳定的情况直接影响后续胎儿的存活，冯燕给予积极的保胎和支持治疗，每天查房，冯燕第一个查的病人一定是她。
132 天后，产妇成功分娩了一个 2250g 的健康男婴。这一天也是夫妻俩的结婚纪念日。
孩子取名叫「北杭」，寓意从北方到杭州，只为保住来之不易的你。
致谢：本文经
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妇产科医院产科副主任医师 冯燕 专业审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