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白国华

“他是个典型的罗马人。”

“何出此言？”“他来的时候，看到人这么多，可能是吓了一跳，然后说了句粗口，那是罗马人典型的口吻，听起来也比较自然，不那么生硬。”

当我们队伍中通晓意大利语的翻译这样和我说托蒂的时候，我开始猜测，全世界来来回回都是那么几句粗话，瞬间如醍醐灌顶，笑着问：“他说的是CAZZO，对吗？”翻译也笑着说：“对，完全没错。“

所谓CAZZO，就是意大利语的男性生殖器的说法。作为对意大利语一窍不通的我，之所以对这个词印象深刻，那是因为2014年，当时还是广州恒大主教练的里皮在主场输给北京国安后在发布会上用了这个词。在公众场合上爆粗口，事后被发现，此事当然掀起了轩然大波，于是，这个CAZZO就自然而然地深入脑海了。

里皮飙粗口，那是因为不爽，而托蒂说这个粗口，更多的是一种调侃。那天从中国来到罗马俱乐部的训练基地的球迷团人数在60人左右，而托蒂则在基地露了个面就请假去参加一个意大利奥组委举办的活动。见不到心目中的偶像，中国球迷的失望可想而知，罗马俱乐部的公关经理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又把托蒂叫了回来，所以托蒂看到中国球迷，就说了这么一句粗口。

“靠，怎么这么XX多人！”

要不怎么都说罗马人急躁，性子直呢？

这还没完，他还要开玩笑：“我要去中国踢球。”公关经理急了：“这是个玩笑，千万不要翻译哦。”托蒂说：“翻，快翻，为什么不翻？”

托蒂告别罗马俱乐部，24年的岁月划上句号，而且，托蒂是被罗马俱乐部“逼”着退役的，悲伤的情绪是要留在5月28日晚的罗马奥林匹克体育场，但此时的托蒂，仍然带着戏谑的口吻。

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托蒂的面部轮廓，有如银钩铁画，像极一副雕塑作品。

罗马，这个三千文明不绝的伟大城市，大街小巷，遍布着各种建筑，雕塑。闻名的如西班牙广场，威尼斯广场，万神庙，斗兽场，初次到罗马旅游的人，往往为之倾倒。

而弗朗西斯科·托蒂，则是这个城市最伟大的现代雕塑作品。

17岁开始为罗马效力，整整24年的时间，托蒂早已经成为罗马俱乐部，甚至罗马的象征。他还能不能上场，他什么时候退役会成为罗马的焦点。

对于托蒂的地位，罗马主教练斯帕莱蒂说过这么一段话：“我一直认为托蒂的问题是一个永久性的难题，当然我不想卷入其中。在罗马，托蒂享有所有的特权，他的地位和成就允许他这么做，而且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有很多人是支持他的。托蒂是一名伟大的球员，我对托蒂一直充满敬意。但是，话说回来，我是罗马的主教练，这次上任正值俱乐部的动荡时刻，我必须要将全队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考虑。托蒂是罗马的象征，他的成就很伟大，但是他已经40岁了，老了，不能再像其他球员那样奔跑了。”

就这样一位球员的能否上场的问题，甚至会让罗马前市长马里诺都公开表态支持托蒂，难怪托蒂被中国球迷戏称为罗马市委书记。而罗马队长，另一位忠心耿耿的大将，已经34岁的德罗西则被戏称为罗马市长。

托蒂是传奇，托蒂是图腾，托蒂是一场即将散场的青春岁月。一位罗马大叔在开赛前哽咽着说：“我见证了托蒂在罗马的整个岁月，我的儿子见证了他的最后时光，这是个悲伤的日子，但我们都能理解他的这个决定。”

在罗马奥体匹克体育场外，我收集了几份专门为托蒂退役而制作的特刊，《时间报》，在正报之外附加了32版特刊，免费；《罗马体育报》，附带特刊，免费——我们在朋友圈里纪念着托蒂，那是免费的一场感情宣泄，而这些沉甸甸的纸质纪念品，那是罗马人，意大利人用真金白银向这位罗马王子致敬。

至于真正到了托蒂告别罗马的最后时刻，体育场内8万人对于罗马的真挚感情，那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流露，不需要事前的彩排，不需要大肆的张扬渲染，一切显得那么的浑然天成。

真是一种了不起的文化。

向托蒂致敬的名宿中，有杰拉德。或许是我的幻觉，杰拉德在大屏幕露面的时候，我觉得欢呼声尤为热烈，利物浦的象征向罗马的象征致敬——四个字，惺惺相惜。

他们本来都有机会去实力更强的球队，去获取更多的冠军，但他们的选择是终老一队，莫问利害。杰拉德在2005年带领利物浦上演伊斯坦布尔奇迹，夺取欧洲冠军杯，十年后，他在安菲尔德球场一滑，便让终生渴望的英超冠军滑落而去；托蒂带领罗马队2001年夺取意甲冠军以后，便是最后绝唱。

▲ 杰拉德与托蒂

这世界的知名球员灿若晨星，为什么只有去年的杰拉德，今年的托蒂离去时会是如此盛况？

这种爱，源自哪里？

是忠诚？但忠诚，不是托蒂独有。忠诚，哈维之于巴萨，马尔蒂尼之于AC米兰，他们都忠诚。

是荣誉？杰拉德终生无法获取英超冠军，托蒂带领的罗马至多就是欧冠八强……

但他们终究是独特的。哈维、马尔蒂尼、吉格斯在巴萨、米兰和曼联，上演的都是大团圆，但杰拉德和托蒂，他们在一支需要复兴，需要英雄的球队身上上演着一次次冲击，一次次失落，前路茫茫，但百折不回。

他们的忠诚，造就了他们在竞技场上的悲剧，而他们的悲剧，又给忠诚抹上更浓重的色彩。

鲁迅说过：喜剧是将无价值的东西撕破给人看，悲剧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但这种毁灭，有时候过于残忍。观众需要的悲伤，却是主演者终生无法摆脱的梦魇。人民需要悲剧，忠爱悲剧。所以，这场盛大的告别仪式，既是对漫长青春的追忆，更是是对托蒂一种精神补偿，

人们虽然感情上对于罗马俱乐部这样“逼走”不愿离开的托蒂难以接受，但理智告诉我们，托蒂已经41岁了，的确老了，这场英雄落寞的戏，已然是尽头。

就像陆游的词：元知造物心肠别，老却英雄似等闲。

题图为托蒂退役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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