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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型中的家庭照顾模式:当儿子和丈夫成为长期照顾者

澎湃思想市场  · 公众号  ·  · 2021-06-03 13:56

正文

有竞争的思想,有底蕴的政治


《弥留之春》剧照

文| 姜楠

在一般印象中,所谓家庭照顾者的身份不是妻子,就是妈妈、女儿或媳妇,而医护照护中也比较熟悉与女性照顾者的互动模式,但近年来,我们的身边慢慢出现了更多元的照顾者身份,他们可能是丈夫、可能是爸爸、儿子,甚至是爷爷和女婿。


2018年北京大学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公布的数据反映出了时代的转变,男性照顾者的比例由过去的两成攀升到三成,在社区为照顾者提供的服务中也体现了一些端倪。


举一个我们在工作中遇到的例子:王爷爷80岁,与75岁中度认知障碍的妻子相依为命,记得第一次打电话跟他聊生活状况时,王爷爷豪迈地说:“没问题啦!这是男人应该做的事!没什么好抱怨的!”而当我们再追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目前长期照顾相关的社会服务做得不错,有些服务可以介绍给爷爷使用,王爷爷笑道:“不用啦!我现在也不方便用(行动不便,出不了远门),我现在知道有服务的信息,以后自己需要会再去用(因为听不太清楚、也不理解),现在都还好,你们去关心其他人啦!我一个大男人也照顾那么久了,难道还会有问题吗?”


在社区社工耐心的咨询下,王爷爷同意我们持续跟进,但每了解一次,我们听到的内容就越多元、越令人惊讶,原来在王爷爷坚强的外表与对话下,躲着一颗孤独已久的心,想休息但总把自己约束得更紧。这位男性照顾者给自 己的重担与期许,好像已经远远的超出了自身的负荷。


63岁的向京5年来日日夜夜贴身在医院照顾瘫痪在床、不能说话的老母亲。

转型中的家庭照顾模式:男性照顾者比例逐年增加


男性从小就被教育做坚强、勇于冒险、承担责任,少说多做,男儿有泪不轻弹,这都是老生常谈。很多中年和高龄的男性照顾者因此面临着传统文化的期待。在过去,在婚姻关系构成的家庭结构中,家庭照顾的重任往往会由女性接手,但随着时代进步,高龄化(老人相互照顾衍生出健康、行动、生活照顾、经济安全等问题)、少子化(家中可运用的照顾帮手变少、且生活圈不尽相同)、婚姻与家庭观转变(不婚及失婚人数的提高、对传统家庭价值的改观)、地域性(城乡差异、居住型态及使用资源的习惯、便利性)等种种因素影响下,家庭问题已经逐渐打破传统两性分工的概念,只能用最有利家庭运作的模式,不论性别,同心应战。


根据北京大学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数据,配偶间的照顾无性别差异,只要一方出现失能、失智、身心障碍、严重疾病,就会由另一方扮演照顾者的角色。而子女照顾者仍高比率地由女儿、媳妇担任。不过,近几年也看到因单身、独子、中年失业,儿子开始主动遵循孝道,扮演主要照顾者,他们亲力亲为,承担起照顾的重任。这种新的社会现象在东亚各个地区都开始有所体现。


日本:“儿子照顾者”面对哪些性别不平等?


2010年,八个日本照顾者当中大约有一个是儿子。日本学者平山亮在他的新作《我是儿子 我来照顾》一书中记述了对这个人群的观察。



根据日本厚生劳动省的主要家庭照顾者统计资料,家庭照顾者的亲属关系类型,比例从高到低依次是同住的配偶、孩子、孩子的配偶,然后才是分开居住的亲戚。说到照顾的顺位,姑且不论男女,比起孩子的配偶,最优先的往往就是亲生孩子。除此之外,住在一起的孩子也会被优先考虑。但是这背后存在着许多现实因素,比如即使父母已经步入需要照顾的高龄,却从来没有离开家的晚婚、不婚子女;或是因为经济不景气无法自力更生,就算想离开老家也办不到、只能当寄生虫的子女。只要稍微留意一下,我们就会发现,不知不觉中,身边又增加了一些由成年孩子和老年父母组成的家庭。


在日本,现实中儿子照顾的情形在不断增加,可是他们却很少出现在大众视野之内。不只是因为人数少,主要是因为儿子照顾者不会主动谈自己的事情,不会向外人求助,也拒绝其他人的介入。这使得儿子照顾就像是黑洞一般,要靠近这个黑洞相当困难,我们可以想象,在这个黑洞里,发生了一些不寻常的事。


另外一个值得注意的社会现象是,2000年之后跃升为老人受虐加害人首位的不再是媳妇,而是儿子。由于儿子照顾者的人数占比较少,事实上儿子成为施虐者的概率非常高。一般认为,施虐的机率与一起相处的时间长短有明显的关联。媳妇虐待的案例比较多,单纯只是因为媳妇照顾的比例很高。可是两相比较,儿子照顾者的人数比较少,施虐者却很多,这体现了儿子照顾本身存在一些问题。在日本,有许多地区的照顾管理专员认为棘手的案例,大部分都属于这类。从各式各样的案例报告中可以看见,虐待行为包括不给吃饭和不让洗澡的疏失、拒绝外部支援者的照顾和医疗、仰赖父母亲收入的退休金寄生虫等等,这也的确体现了儿子照顾第一线的现状。当然,儿子照顾者并不是全部都会虐待老年人,但是,会施虐的照顾者和不会施虐的照顾者其实只有一线之差。假使能知道不施虐的照顾者的实际情况,应该就能更深入理解施虐照顾者的感受。


《我是儿子 我来照顾》一书中虽然仅有二十八个案例,但是这本书让我们对照顾父母的儿子有更广泛、更深入的了解。透过平山先生周密而细腻的分析,引导我们广泛地理解这些内幕。


比方说,第二章谈到已婚的儿子成为照顾者的情形,他身边的人往往会因此谴责:那你老婆都在干什么?但其实若没有妻子在背后支持,丈夫也不可能成为 “儿子照顾者”,但却有人会抱怨妻子的付出不如预期,或是视妻子的付出为理所当然而不给予肯定、不能理解她心中的纠结等。妻子毕竟是妻子,无法摆脱“没有参与照顾”所导致的自责念头,或是认定自己的付出太少。也会有儿子照顾者趁此机会大言不惭地表示:“都是我一个人在做。”相反,假如是妻子必须承担照顾自己父母的工作(女儿照顾),这些丈夫又会怎么做呢?


第三章谈到照顾者还有其他手足的情况。平山先生还将手足分成兄弟和姐妹两种不同的状况来思考。如果儿子照顾者有姐妹的话,儿子的照顾工作反而会更难做。因为姐妹不仅会批评照顾者的做事方法,还会任意插手介入。因此,不能直接认定有姐妹在旁就能提供很多帮助,实情可没有那么简单。


另外,儿子在照顾时偷工减料经常会有理由辩解——这被统称为“最低照顾”。这里面存在着“敦促被照顾者自立”、“活用仅有的能力”、“尽可能不出手干涉的关怀”等观点。由此可见,姐妹或妻子的过度看顾和照顾,反而会造成妨碍,所以得出的结论就是不要介入。针对男人的照顾,笹谷春美教授已经在她的研究中指出,“丈夫照顾妻子”的特征是“照顾者管理型照顾”,也就是无论过多或过少的照顾,都是照顾者主导,即使是兄弟姐妹或妻子也一样,不希望第三者介入,干扰自己的规律,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男性的照顾”。


这本书也讨论到儿子照顾者与职场、朋友的关系以及社交圈子。儿子不工作就没饭吃,也无法继续照顾父母。可是就连这个部分,也出现儿子照顾者和女儿照顾者之间很大的不对等。以儿子的情况来说,身边的人会对他说:“要好好工作赚钱、讨个老婆,让爸妈放心才是。”相反地,如果是女儿来照顾的话,就会变成“请你辞掉工作,专心照顾爸妈。”而父母在职场上的期待反而变成了压力。


平山先生还敏锐地指出:从决定自己照顾的那一刻起,就陷入只能全心投入照顾的状况,这种状况还有另一层涵义,也就是投入照顾的自由被剥夺了。这个结论同样可以套用在朋友关系上。年轻的儿子照顾者因为同年龄层的男性友人无法理解自己的状况,也没有共鸣,所以在与友人交往中,不希望只有自己在发牢骚、吐苦水。即便是面对老一辈的、都有照顾经验的同性友人时,他们也觉得“我才不要自己一个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所以还是避谈照顾经验。儿子照顾者最想避开的对象,正是同性别、同年龄层的朋友。比起面对男性友人,儿子照顾者在面对女性友人时,似乎更容易说出真心话或是发牢骚。


而这种男性照顾的感情纽带,也影响到自己的照顾对象的选择。如果是父亲,那就是肩并肩的关系,因为父亲视照顾为理所当然,所以就算对照顾一事没有说过半句感谢的话,儿子也会基于“男人才不会说谢谢”的观念而体谅。相反地,要是原本应该付出关怀的母亲不再付出关怀,不论儿子或是母亲,双方都会感到困惑。因为男性通常对周遭的心情和感情变化比较不敏感,也就是沟通能力不足。所以,儿子照顾母亲或许比照顾父亲更困难。


照顾父亲和母亲,也会受到社会支援系统的影响。女性比较有机会在地方上“扎根”,因此当母亲变得需要照顾,母亲的同性朋友与熟人,都能成为支援儿子照顾的资源。即使母亲成为丈夫的照顾者,一样可以从同性朋友和熟人的网络获得支援。


香港:当丈夫做照顾者


香港城市大学梁丽清教授的《谁可相依?香港照顾政策的再思》,从两性角度看香港的男性配偶照顾者。比如很多男性会否认自己照顾者的身份,一些男性照顾者坚持传统性别分工,男主外女主内,他们都感觉到心理压力很大。另一方面,很多丈夫把照顾妻子界定为一种工作,相信需要体力,男性反而更胜任。而男性当全职照顾者,想法和感受都比女性更复杂。他们其实更注重任务安排,希望得到知识、学到技巧去照顾,相对女性较少留意被照顾者的情绪和感受,但其实揭开技术化的表面,内里是难以面对老病死的伤感。当被照顾者离世,男性照顾者的哀伤,可能比女性更加长久。


打开男性照顾者的内心世界,多些关怀与陪伴


在中国,就这两年的新闻报道分析,男性照顾者压力致病的案例显著增加。也有越来越多的社区工作者发现,对服务对象应该开始提高性别敏感度,以能发展出不同性别需要的服务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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