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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世界人民的老朋友

1972年的远方，就在群星的尽头

布鲁科夫 · 公众号 · · 2020-07-26 16:27

正文

文 | 吴鞑靼

文章来源：苏俄转播（ID：post-soviet）

转载请联系原作者

提到苏俄的科幻电影，我们最先想到的大概会是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索拉里斯星（Solaris）》和《潜行者（Stalker）》。的确，这两部大师杰作现在已经成为了苏俄式科幻电影的标杆，但它在此之前，苏俄电影已经有了几十年的科幻传统——此类型的鼻祖级电影，就是视觉上令人眼花缭乱（放在1920年代确实非常缭乱）的史诗片《火星女王艾丽塔（Aelita）》。

但我们并不应该把对苏联东欧的科幻电影局限在某一个认知层面（比如特别政治和意识形态化的解读）。毕竟，曾经的东方阵营有着和西方世界一样丰富多样的科幻传统，该地区的电影产出非常多元，从艺术片到大众喜剧、滑稽俗气的太空歌剧，再到宏大的星际探险片。

这其中有的是公开的宣传鼓动（为了某种政治宣传需要），有的则是一些狡黠的反讽。连载的冷战时代的科幻电影，既有公认的经典作品，也有来自俄罗斯、捷克斯洛伐克、波兰和爱沙尼亚的「低俗作品」（类似于邪典B级片）。

蓄着胡子的女士们、后启示录废墟、机器人伙伴、吸血鬼汽车、身姿曼妙的蛇蝎女士和莫名其妙的群魔乱舞，就在前方——快来品尝吧，同志们。

Eolomea / 厄洛米亚

东德/苏联/保加利亚，1972

剧情简介：

是一部1972年的东德/苏联/保加利亚合拍科幻电影，改编自东德作家 Angel Wagenstein 的同名科幻小说。

八艘太空飞船同时消失三天，Margot空间站也突然无线电失联。Maria 教授和太空理事会被迫下令，直到查明突发事件的原因前，禁止所有飞船离开地球。但一个神秘的「Eolomea计划」逐渐浮出水面，来自天鹅座的信号将把人们引向何方？

影片评价：

是一部令人印象深刻、节奏紧凑的科幻作品，影片中大胆地运用了非线性叙述，各种叙述线索夹杂其中，并最终交汇在一起。

影片在布景、服装和配乐上下来很大功夫，着力营造出了一个真实的太空旅行时代的乌托邦场景。演员的表演也是非常一流，俄国、东德、保加利亚的演员人物形象塑造得非常立体。尤其是扮演女主角的德国女星，留下不少美颜动人的镜头。

本片同时还有很多值得讨论深思的「终极命题」，比如个人命运与组织的关系；人类的终极使命的问题；官僚体系束缚与理想的关系；机器人的道德与服从，等等问题。

图解笔记：

第一叙事线：地球上的勾心斗角

开场是男主人公对宇宙的一次呼喊，「宇宙不再有」这句话颇有深意。

紧接着就进入了电影的intro画面。配乐是非常1970年代的德式泡菜摇滚（Krautrock）风格，加上迷幻的动画，不由自主地就被吸入了未来设定之中。

宇宙空间站Margot缓缓驶入画面，细节非常到位的布景。

女主角Maria教授一身白衣登场，嘴里叼着烟，气场颇为强大。

画面一转，进入到世界太空理事会繁忙的讨论现场，大家正在紧张地讨论宇宙飞船失踪的问题。

来自世界各国的面孔表现「国际性」，但我看了半天都没有发现亚洲脸。

「是人命！不是雕像！」

讨论主要分为两派：Maria教授认为，接连的宇宙飞船不是偶发事件，必须采取全球统一行动，先禁止所有飞船航行，再仔细调查这件事情的原因。女教授的发言中充满了很多关于人的论述，她把个体生命放在比使命、价值、主义、理想更高的一个层级上。

而此时不停泼冷水的Tal教授认为，飞船只是撞击上了外太空的不明物体。他的分析充满了漠然，仿佛毫不关心飞船上上百人的生死。像极了冷战时期官僚体系的那种高高在上的作风，但他的言辞中依然保持了科学家的谨慎态度。

晚上散会后，女教授独自一人站在大屏幕前分析。图中所示的就是由天鹅座传来的摩斯密码讯号。

这时老教授突然出现，他们俩私下就白天的针锋相对又开始了一阵辩论。老教授完全不像德高望重的科学家，依旧充满了官僚语气，而女教授则总是表现出很强的人道主义关怀精神。

当女教授拿到失踪人员名单时，她告诉老教授，其中有他的女儿。老教授并未表现出惊讶，而是很淡定的样子，仿佛早有预料。这个举动引起了女教授的怀疑，他开始觉察到老教授隐瞒了很多实情。

地球上的争论，就在女教授对着银河星系的凝视中逐渐淡出。

她一直心中默默思考刚才Tal教授的那番话——究竟Eolomea是否隐藏着未知文明呢？他们为什么发出讯号呢？人类究竟该怎么做出反应？

随后，女教授找来助手调查了Tal教授的背景，发现他并非一个彻底的官僚。而是在苏联有着很深的学术背景，并且与一位执着的外星文明探索学者Pierre Brodsky有着很深的关联。于是，她决定再次跟老教授私下沟通。

他们约在风景优美的山顶谈话，边喝茶边聊天。Maria教授想知道Tal教授的真实目的，是不是为了探索Eolomea这个未知文明。

老教授也坦言，在他和同事之前的研究中发现，每24年，从天鹅座会发射出一道神秘的光束（已经持续了将近百年）。加加林的太空航行后，苏联科学家就推测这不可能是自然发出的光束，而可能是向太阳系发出的某种信号。

Pierre推测，天鹅座内存在着是一个像太阳系的星系，并且可能有像地球一样适于生物生存的星球，而且很有可能比地球的条件更好。

这个星球就被称作「永恒之春Eolomea」。

老教授年轻时就曾经努力向世界太空委员会提议，去探索这个星球，但是所有人都当这个事情为一个传说，这也成为了教授心中的一直没能实现的夙愿。

此时，教授的形象有所改观，他逐渐成为了一个为理想而奋斗终身的科学家。而他的理想，就是能够去探索未知外星文明。

第二叙事线：太空监测站的双人组

此时画面转到地球之外，某星环之上的一座太空监测站。开始在海边呼唤宇宙的男主角Daniel出现了，他和另一名老宇航员在第三星环上的监测站长期驻扎。

影像开始了关于宇宙生活的白描，通过一些细节和日常对话，来突出新老两代人对宇宙的认知。也逐渐把观众带入到荒凉孤独，远离地球的宇宙环境之中。

对宇宙探索意义的讨论，有点像是对于一个理想的「某某主义」的思考。为了它，很多人死去，很多流血与灾难发生。年轻的宇航员觉得，这都是无畏的牺牲。而年长的宇航员，则认为这不是牺牲，而是一种自愿，为了更崇高精神（对于知识的追求）的自愿付出。

在影片的前半部分，他多次表现出对于宇航员生活的厌倦，想要离开太空回到地球上享福。完全没有什么大无畏的英雄设定，一个自由散漫的太空浪子形象。

有两个细节特写很有意思，一个是男主角破了洞的袜子（这双袜子他一直穿到了结尾）。

另一个，就是Daniel偷偷带了酒上太空站，不是伏特加，而是白兰地。老头问他是如何做到的，Dan的回答也很酷：「这是我们时代最后的秘密了，我应该保留住它。」

老宇航员带在身边的是一个坏掉的闹钟，每次在7点钟准时响起，提醒他一天的开始。而时间对于年轻的宇航员Daniel来说则是不存在的，他完全陷入在宇宙的虚无飘荡之中。

Daniel带在身边的则是一直来自地球的小乌龟，但此时，大家还不知道这只乌龟的来历。不过在后来的情节中，它则有很强的象征意义。

Daniel坐在监测站外凝视遥远的星系发出的亮光，他也相信那里也有着像地球一样的文明，有着上地球上人们一样的宁静生活。

在Daniel的说服下，老宇航员决定跟随他一起，在不告知世界太空委员会的情况下，去「探望」另一个独自在某星球上科考的科学家Pierre。对，他就是前文提到的，相信Eolomea的人，他也是能够带领航天飞船前往那里的一位经验丰富领航员。

穿插闪回叙事线：夏日海滩边的爱情

这个画面接上了电影开头的第一个画面，从之前某个太空站上未经许可擅自返回地球休假的Daniel正在去往海滩边度假村的路上。

这就是他与女主角相识的海滩。可能是为了给观众一些「甜头」，此处闪回叙述，尽可能的让女主角穿上了各种好看的衣服，来展现她的美丽。

相识的情节非常老套，男主冒冒失失地打碎了女主的水杯。浑身湿漉漉又衣冠不整的Daniel在此时，和优雅动人的Maria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然后，迅速地，男主就换上了一身白西装白袜子白皮鞋，点了一杯红酒，准备通过硬聊开始撩妹。当然，他们已经互相介绍自己的身份，发现一个是研究太空的教授，一个是宇宙浪子，非常般配。

可是一杯酒还没喝完，Daniel就晕了，不是喝醉，而是因为长途太空旅行太疲惫了。直接还没跟女主说两句，就睡着了。两次蠢萌的表现，看样子是取得了女主的欢心，接下来就可以深入交流了。

女主换上了银色比基尼和蕾丝罩衫，继续在沙滩上边喝茶边聊天。作为世界太空委员会的高层，她特别想劝说男主再回到太空去履行职责，而男主则不停地反驳她，说自己想留在地球上好好晒太阳。

说着说着，俩人就亲到了一起。

临走前，女主送给男主一只小乌龟作为纪念，并取名「小狮子」。男主也被女主说服，决心再回太空，完成自己的使命。

第二叙事线：太空监测站的双人组

依然是二人组的线索，他们降落在了Pierre的星球。

Pierre说他找到了Eolomea的线索，把这些数据都装在一个数据桶中，希望二人组能把它转交到合适的人手中。而他自己则因为，亲身接触了那些「影子」一般的外星文明，而变得脸上都是墨绿色痕迹。他拒绝与二人组同行，而是决定自己留在这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二人组则给了Pierre一瓶从地球上带来的白兰地。马上就是新年了，他们互相祝福新年快乐。然后，就是永别。

随后，二人组喝酒迎接新年，并醉倒在孤独的监测站里。

此时，地球上则是一派欢腾庆祝的景象。我们的女博士则用动人的造型再一次取悦了观众。

向另一个星球上的男朋友举杯遥祝。

第三叙事线：地球救援队

正在节日庆典当中的时候，大家突然发现Tal老教授失踪了，他的联系电话和地址都是假的。于是女教授立马意识到，他肯定有问题，决定立刻跟随地球救援队一起，前往Margot太空站查看情况。

救援队一行人和女教授，乘坐太空飞船缓缓降落在了空间站。实话，越到后来的布景越能看出影片的用心，细节程度逊色于库布里克的《太空漫游2001》，但绝对达到了当时好莱坞的科幻片制作水平。

一行人在空间站开始探索，他们发现这里空无一人，但一切设备都还在照常运转。这里的穹顶式室内空间，让我想到了苏联东欧经常出现的俱乐部、会议大楼的前厅，没准就是在那里搭的布景。

在空间站，女主碰见了早先赶到探查情况的男主（接到地球命令赶过来的），大家相视一笑，然后女主开始为男主包扎伤口。

他们发现了这里的机仆（机器仆人，非常阿西莫夫的词汇）还在，于是就希望通过它来了解宇宙飞船失踪，空间站失联等问题。但是机器人要么闪烁其词，要么就是一直回答不知道。因为按照它的主人的编程，它不能透露任何不该透露的问题。

不过，此时女主上前拉着机器人开始走心交谈，她搬出了阿西莫夫的机器人三定律，来说服机仆开口：机器人不能遵守任何伤害人类的命令。不过，这个命令也让机仆非常为难，它陷入了彻底逻辑冲突的哲学命题思考，脑袋冒烟，快要炸掉了。

这里出现了一个经典的德国式幽默——一位队员说，机仆此时就像是「机工界的哈姆雷特」。

失踪的上百名宇航员，和8艘宇宙飞船终于出现了，他们其实并没有遇难，而是一直无线电静默地隐藏在空间站的角落里，把门反锁起来，进行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他们的目的就是去执行一直没有公开的「Eolomea计划」，前往天鹅座去寻找未知的外星文明。一切就绪之后，他们点火升空，飞向了宇宙深处。

这些参与计划的指挥官，就是一直没有露面的大胡子宇航员Sima Kun，后面电影会交代，他就是老宇航员的儿子。

此时的配乐并没有气势恢宏，而是简单的钢琴奏鸣曲。荒凉，一往无前的悲壮。

男女主角偷偷跟随机仆到了控制室，他们在这里发现了Tal教授。此时老教授已经没有什么再需要隐瞒的了，他向二人说出了秘密策划整个外星探索计划的实情，并告诉他们，这些人「再也不会回来了。」他自己也准备回到地球去接受相应的惩罚。

穿插闪回叙事线：幻想中的地球生活

虽然Eolomea探索团队已经启程，但是他们原本的领航员Pierre得了重病，很快就要死了。现在唯一能替代他位置的就是男主角Daniel，但Daniel非常不情愿去做这件事，因为他依旧幻想着能回到地球上跟女主角过上幸福的生活，太空生活已经让他无聊厌倦了。

第一叙事线：地球上的世界太空委员会

Tal教授回到地球接受问询，他告诉众人，离开的飞船编队需要136年零2个月才能飞行到目的地附近，然后开始真正的探索。

他说这146名宇航员全部是自愿参加探险的，他们的理由「古老而简单」，就是为了去地球以外的文明取得联系。既然年轻人愿意奉献自己的生命去完成这个使命，那么他作为一个老头，又有什么理由不贡献出自己的全部知识和能力呢？

老教授另外打了一个比方，那些实验药品的科学家，在向自己体内注射药物的时候，肯定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但他们知道，一旦成功了，将会造福整个人类。

这就是大无畏的牺牲精神，人类精神中最宝贵的一部分。听到这些，全场科学家起立鼓掌，向那些消失在太空深处的英雄致敬。

在这条叙事线索的最末尾，导演给了两个镜头：一个是女教授画的画，一个是她攥紧的两个拳头。至于其中的含义，我们只能自己品味了。

第二叙事线：双人组的告别

监测站里，父亲和儿子的永别。儿子带领舰队去探索新的文明了，父亲伤心但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另外一个告别，是Daniel跟老宇航员的告别。因为Eolomea团队的旧领航员已经去世，他们希望Daniel加入进来。而老宇航员提醒他，地球上还有人等着他，不要抛下他的爱人。

这里插入了一段幻想中的画面。在对未来田园生活的幻想中，爱人们做了最后的告别。

「现在我们甚至不能说再见。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我要离开一阵子了。」

「你难道不明白，这是永别吗？」

「我不想提永远。这样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保重，玛利亚。」

两人在海滩上向着对方奔跑，但是画面越拉越远，并最终没有给出那个拥抱的镜头。

Daniel带着之前的数据罐，前往与探险团队汇合。

老宇航员注视着Daniel的离去，监测站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之前的线索再出现，Daniel换上了他那条破了洞的袜子，仿佛是带着永远的遗憾一般，踏上了前往Eolomea的旅途。

他却调侃说，「我就要穿着一个破了洞的袜子去寻找新文明了，这太好笑了。」

影片就结束在此。航行在太空中的舰队，向着遥远群星尽头驶去的人们。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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