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宋是锵锵认识的最有松弛感的人。
起先,他们俩只是学生会的普通同事,锵锵是何时与老宋混熟的呢?那肯定是锵锵去粤北做志愿者那年的暑假,在回家的火车上睡过头之后。
可能因为志愿工作太疲惫,锵锵在回广州的动车上迷迷糊糊地醒来,吃惊地发现动车正在启程,车窗外,一个从未见过的站名一晃而过,一问才知道,动车已经到了贺州,前方就是桂林站。
锵锵急得掉了眼泪,情急之下,锵锵给一向表现最淡定的老宋打了个电话,问他该怎么办。
没想到老宋听了她的遭遇,竟对着手机唱起了歌:
到那山水甲天下的阳朔仙境
漓江的水呀,常在我心里流
去那美丽的地方是我一生的祈望
我想去桂林呀,我想去桂林……
他安慰锵锵:“这是老天爷安排你要去桂林啊,你为啥不干脆去吃一碗桂林米粉,再乘上阳朔的竹筏,到那如画的山水中走一走?”
这个提议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锵锵头顶上的乌云。
依照老宋的建议,锵锵补齐了从广州到桂林北站的车票,顺利出站。
第二天,锵锵意外地在桂林见到了头发乱得像鸡窝的老宋,他有点害羞地笑笑,说昨天给锵锵乱出主意后,担心锵锵这意外的旅途再出意外,所以,在回贵州老家前,他特意来陪锵锵游桂林。
“反正桂林我也没有来过,总不成要等到像歌里的老爷爷那样,退了休再来?”他在锵锵住的宾馆旁边,租了80元一晚的小旅店。他还给锵锵带来了新毛巾和防晒霜。
锵锵涂上防晒霜,与老宋一起乘上阳朔的竹筏。
此时赤日炎炎,游人很少,到哪里都不用排队,他们得以优哉游哉地去了兴坪漓江,去了遇龙河,去了十里画廊,又见到了象鼻山。水波如同轻轻舞动的丝绸,天空是另一种浅蓝色的丝绸,青山如螺,倒映水中,这里的山水充满自得其乐之美,充满顺势而为的稳定感与满足感。
两人结伴玩了三天,一共吃了16碗桂林米粉。
三天后,老宋向西,锵锵向东,两人各自回家,不知为什么,回到家中后,锵锵眼前总是浮现老宋在阳朔的市集上,兴味盎然地拍菜农红红绿绿蔬菜的场景。
他会蹲下来跟人搭话:“这个莴笋是你早上砍的哇,你5点钟就起来了?这么辛苦……”“你这个空心菜比别家的嫩哦,放在酸汤锅里一定很好吃。”
有位卖菜的老人,大概也很寂寞,竟把小舅舅去世的事,也跟这个陌生的小伙子唠叨了:“小舅舅种的秋葵还长在地里呢,我回家就要帮他去摘了来卖。”
见老宋买下一把空心菜,老人竟非要分他一个红糖粑粑尝尝——那本是卖菜人的干粮。
而老宋一路拍了上百张光怪陆离的照片,还在学校的摄影大赛上得了奖,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同样是后话的,是他还顺利地交到锵锵这个女朋友。
锵锵对闺蜜坦白她为何对老宋情有独钟:“在这个世界上,学霸很多,进取心很强的男孩子也很多,但老宋这种随和的乐天派是很少的。他遇事从来没有怨言,随遇而安,这样的人,才可能找到幸福吧。”
是的,走到哪儿,老宋的生活就过到哪里,朋友就交到哪里。他的选择,就像冰川上的融水,只管向干燥的地方流淌,随后仿佛无心地,滋养出一片摇曳的野花。
锵锵记得他们俩后来的旅行,也遇上各式各样的问题:飞机延误,要在机场等到凌晨;住在网红街区附近,每晚都被喝啤酒吃烧烤的人吵醒;贵州的长途大巴上,来了带着成笼鸡鸭的村民,要忍受一路的家禽吵嚷;两人去西藏的时候,不巧遇到连绵的雨季,导致高原反应更严重,每天都要吸氧舒缓后才有力气外出拍摄……
别人遇上不如意的事,难免跺着脚声讨、埋怨,老宋却总能与刚捉弄过他的命运之神坐下来,喝几盏茶叙旧,搞得“命运之神”也不好意思。
所以,锵锵跟着老宋,运气总有峰回路转的那一天。
贵州带鸡上车的村民大妈,非要送他们几个自家产的毛桃;长沙吃烧烤的大哥,热情告知本地人最爱玩的采橘子胜地;而在西藏,当他们充满波折的长途自驾走到尽头,终于见到冈仁波齐山的时候,老天破天荒地云开雾散约40分钟,神山终于袒露出它金字塔一般的主峰,日照金山的奇景出现了,而一朵温柔的旗云,是庄严的粉红色,缓缓移近山峰,就像给雪山戴上了出嫁的头纱。
也许,是乌云曾经那么浓烈,日照金山的光线才那么醉人;也许,是雨水那么令人郁闷,彩虹的抚慰才那么经久难忘。
同样地,正因为生活充满不可预知的风浪,乐观淡定、情绪稳定的人,才拥有这世间最珍贵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