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期经贸极限施压是特朗普2.0冲击的明牌,但在军事、科技等其他议题上的大国博弈重心或有变化。
文丨FT中文网专栏作家 王宇哲
2024年11月,美国大选终局已定,一边倒的结果体现了美国政治格局的洗牌重组,有着鲜明“MAGA”标识的特朗普用过去几十年来不多见的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理念真正争取到了大多数美国人,也将传统的左右派界线、肤色政治等划分转变为反建制派“庶民的胜利”。
固然竞选言论和真实政策之间可能有程度上的差异,但笔者认为特朗普第二个任期较过去八年将有五个明显不同:其一,特朗普完成了对政治羽翼的系统改组,其新班底将是与其理念高度对齐的人选;其二,红潮横扫助力特朗普打破行政、立法、司法的两党制衡,推行其政策框架的阻力大幅降低;其三,“减税增支”的经济政策主张面临与上一任期不同的时空,美国发生二次通胀的可能性不容低估;其四,短期经贸极限施压是特朗普冲击的明牌,在军事、科技等议题上的大国博弈暗线或因其班底人选而有所变化;其五,单边主义和孤立主义倾向对于当前的地缘冲突走势有方向性影响,面对进一步“撕裂”的盟友特朗普可能更为强势。
党内外建制派失势,特朗普新任期内的主要班底大概率为与其执政理念相近的人选。2016年,作为政治素人的特朗普尚未建立起完整的执政网络,在任初期更是依赖于雷克斯•蒂勒森、加里•科恩等建制派,后期“内阁级官员”也变动频繁(比如15个部长职位有9个经历乐中途换人)或大量空缺,这无疑对其执政纲领的完整落地形成了不小的阻碍。在野期间,特朗普作为隐形的共和党“领袖”,利用其较高曝光度和相对稳定的基本盘明确背书、整合党内羽翼,排挤传统的建制派力量,使共和党内的MAGA(Make America Great Again)势力成为主流。在特朗普本次选举期间,其团队更是提前布局,如拟定“第47任总统议程”、建立高级人才网络等,为组建新政府提早做准备。在第二个任期中,为确保行政体系内的重要官员与特朗普的政策主张一致,其将主动选择执政理念高度对齐的人选,比如前贸易代表莱特希泽或回归旧职/担任商务部长,成为其外贸领域的操刀者,马斯克和约翰•保尔森也有望成为重要的联邦政府官员,推动其财税、部门等改革举措,而传统的建制派力量在“新内阁”中将系统性失势。
红潮横扫助力特朗普大权独揽,行政、立法、司法的平衡被打破令其政策框架的推行阻力大幅下降。四年在野期间,特朗普一直通过其影响力的投射间接改变参、众两院共和党领导层的权力格局,也令建制派日渐式微。在本次选举中,国会方面目前参议院已经确定被共和党拿下,而在众议院选举中共和党席位也处于领先,民调数据显示共和党获胜概率已超过90%。在社会层面,特朗普也获得了更大力度的支持,不仅选举人票大幅获胜,从普选结果看得票率也高于哈里斯,这是其此前两次竞选都未能实现的。加之在特朗普的第一个任期内,美国最高法院的三位大法官先后去世或退休,其借机系统打破了保守派与自由派大体平衡的分布(通过任命保守派大法官使得偏保守派和自由派的法官人数之比变为6:3并保持至今)。可以说,目前亲特朗普力量几乎已经确定将全面掌控美国行政、司法、立法三大部门,实现了红潮的横扫。考虑到美国国会对于推动/阻碍总统的议程有重要的影响力,至少在两年内国会新一轮改选前,特朗普政策框架系统实施的阻力明显下降,且其个人事务对于执政的干扰也会因最高法院的“庇护”而大为减少。
“减税增支”主张与高于历史中枢的通胀环境存在显性冲突,美国发生二次通胀的可能性不容低估。2018年初,笔者曾在《攘外与安内:贸易战接棒税改?》一文中阐述了特朗普第一任期贸易战大概率发生的内在逻辑,即短期税改带来的贸易逆差上升是直接导火索,中期构建贸易壁垒是推动制造业投资回流的抓手,长期不利于收入分配改善的税改方案会压低制造品相对需求,加剧全球制造品供给的相对过剩。审视特朗普2.0的主要经济政策主张,可概括为对内减税、对外加征关税、放松监管、驱逐非法移民、鼓励化石能源、重视科技等(详见附表)。其中,明确提出计划延长其第一任期内推出的减税法案以降低美国企业税率,边际上带来需求扩张、财政和贸易赤字抬升的压力,而驱逐非法移民的政策也会从供给侧减少低成本劳动力,有望推高工资及服务业通胀水平。过去数年来,在全球供应链重塑已经发生的背景下,发达经济体通胀中枢本就可能已系统性抬升,特朗普2.0的政策组合更加剧了美国当前面临的通胀上行风险。2022年3月起,美联储在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内加速加息11次,美国通胀有一定回落迹象,但在重新开启减税增支的未来将面临更大的不确定性,潜在的二次通胀压力不容低估。
短期经贸极限施压是特朗普2.0冲击的明牌,但在其他议题上的大国博弈重心或有变化。武器化的关税措施是特朗普坚持“美国优先”的标签性政策,在拜登任期内并未明显降低的关税壁垒之外,特朗普2.0进一步凸显关税政策极限施压的特征,具体政策主张包括对所有进口产品征收10%至20%的普遍基准关税、极端情况下对所有从中国进口的产品征收60%的关税、撤销对中国的永久正常贸易关系(PNTR)等。较之2017年,当前中国出口结构相对更为均衡,对新兴经济体出口占比明显提升,对主要发达经济体出口占比普遍下降,但欧、美仍位列中国出口前三大目的地(2024年前九个月占总出口额比重均接近15%)。尽管关税政策的实际落地可能仍然是阶梯式的出台节奏,但根据税率弹性和历史数据的测算表明,特朗普2.0的极端关税政策对中国整体出口的影响程度或超过-3%,对GDP的冲击也可能在1个百分点左右,这意味着要想对冲其进一步调高关税的脉冲式压力,避免中国经济短期失速,更大力度的政策储备和相机出台将是必需之举,适当增加人民币汇率弹性也是主动应对压力的政策选项之一。而相对于经贸议题的边际冲击烈度,特朗普政策主张中孤立主义的一面在军事和科技等领域的遏制色彩较之拜登没有明显强化,一些重要班底的潜在人选(如马斯克等)也可能会推动相对折中的政策提案。
“美国优先”的单边主义倾向对于地缘冲突走势有方向性改变,面对进一步“撕裂”的欧洲特朗普可能更为强势。与民主党相对重视联合盟友和“价值观外交”的理念显著不同,以“美国优先”、孤立主义和单边主义是特朗普对外政策的核心特点。与第一个任期类似,特朗普2.0仍将大概率把美国的经济、军事、外交利益置于首要位置。考虑到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以来,欧洲的离心力进一步加剧,竞争力再受重创,特朗普在通过施加强硬手段要求盟友国家做出妥协与让步方面的不对等性可能进一步强化。一方面,特朗普对于当前全球主要的两场地缘冲突(俄乌、巴以冲突)与民主党的方向性偏好大相径庭(比如声称将马上制止俄乌冲突,加强对以色列的支持和对伊朗的系统打击等);另一方面,其一直有着要求北约、日本、韩国等盟友增加国防投入的强烈诉求,单边主义政策理念可能会导致美国与其传统盟友之间的矛盾和分歧激化,使全球地缘政治不确定性进一步加强,主要经济体之间的共识领域也将越来越“薄”。
特朗普2.0的主要经济政策主张
来源:民生理财整理
较之2017年,中国对主要发达经济体的出口比重有明显下降
来源:Wind,民生理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