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武帝萧衍
,是史上著名的前明而后昏、晚节不保的君主。他在位的四十八年,是整个南朝数百年历史里,持续时间最长、经济文化最繁盛的时期,被称为“文物之盛,独美于兹”的“
天监之治
”。然而也正是他的统治末期,引狼入室,养寇贻患,造成给江南社会生产带来毁灭性打击的“
侯景之乱
”,不但让他自己身死国灭,更令南朝国力大损,元气大伤,此后被北方政权吞并,成为大势所趋的定局。
萧衍是名门兰陵萧氏的后人,萧氏建立南齐王朝后,作为远支宗室的萧衍,既是博学多才的一时名士,又是军政全能的国家重臣。他和沈约、任昉、谢朓、范云等当时著名文人彼此诗歌会友,被称为“竟陵八友”。同时萧衍又担任雍州刺史的要职,坐镇襄阳,守护国家北境,曾在
贤首山之战
,一举击退敌国北魏号称三十万的大军。
南齐明帝死后,少帝萧宝卷(东昏侯)即位,治国无方,滥杀群臣,京都动荡,人人自危,萧衍趁机于襄阳起兵,率领上千甲士誓师东征,一路上摧枯拉朽、势如破竹击败各方敌军,仅用一年时间就攻下建康,执掌朝政,平定了紊乱的局势,于公元502年,取代南齐,建立了南梁王朝。论成就帝业的速度,亦是史上罕有。
登上皇位后,萧衍夙夜不息,勤理政务,即使寒冬腊月也坚持五更起床,批阅奏章时,哪怕右手冻裂生疮亦不停笔。他待人谦恭宽和,即使是小吏面圣,也礼遇之如同接待贵宾。同时施政宽容,每次断决重罪要犯,必然落泪不忍,郁郁不乐。他更多次召见州县官吏,训诫他们要廉政爱民,对声誉良好的廉吏不吝擢升要职。
在萧衍的励精图治下,南梁国势迅速强盛,军威更到了被北魏视为“南军百年未有之盛”的地步。
五年之后,北魏又起数十万大军南征,萧衍调派名将韦睿、曹景宗等人,于
钟离大战
趁着淮水暴涨,火船焚桥、水军进攻,大破北魏名将元英、杨大眼所部。此战梁军斩杀魏军十余万人,生俘魏军五万人,另有十余万魏军溺水而死,合计损失超过二十四万,尸身遍布淮河沿岸百余里。这场战役也是从孙吴立国算起、南北对峙数百年来,南军前所未有之大胜。
北魏政权遭遇开国百年来最大一次惨败后,国势渐衰,最后终于分裂为西魏和东魏,彼此争斗不休。萧衍的声望也如日中天,南齐末年丢失的淮北和汉中两大战略要地,也陆续被南梁收复。
南梁最大疆土:
彻底解除国家外部威胁后,萧衍继续他勤勉、宽和、节俭的施政方针。他生活节俭,长年布衣素食;五十岁后便不近妃嫔,一直禁欲修身到寿终。萧衍更身体力行倡导文治,充分发挥他个人在经学、史学、书法、诗歌、音乐、佛学等多方面的特长。包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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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自撰写《周易讲疏》《春秋答问》《孔子正言》等五经义注讲疏二百余卷,亲自组织编撰了记述从远古一直到南梁历史的长达六百卷的《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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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写《观钟繇书法十二意》、《草书状》、《答陶隐居论书》、《古今书人优劣评》等书法评论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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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订和更新礼乐,创新乐器,准音器“通”四具十二弦,又制十二笛和十二律相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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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制《善哉》《大乐》《大欢》《大道》《仙道》《神王》《龙王》《灭过恶》《除爱水》《断苦砖》等十篇佛教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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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写大量诗歌,目前留存于世的仍有80多首,萧衍的七言乐府诗,在文学史上更有开拓之功。
此外,萧衍还善画花鸟与走兽,又喜好棋弈,后来率领七千白袍军,连克名城杀入洛阳的名将
陈庆之
,就是因为常年陪萧衍对弈, 被他发掘出了惊人的军事天才。
萧衍的博学多才如此令人惊叹,在历朝历代帝王中几乎无与伦比。他的两位皇太子,昭明太子萧统和继任太子(后为梁简文帝)萧纲,同样是才华横溢的著名文人,他们组织大量文人,编纂了《昭明文选》《玉台新咏》这样堪称华夏文学瑰宝的典籍。
在萧衍的治下,南方地区经历了四十余年的休养生息,经济文化迅速发展,在历史上文治真正第一次压倒了北方中原地区,东魏政权的权臣高欢(即北齐神武帝)就愤愤然道:「江东有一老儿名萧衍,专事衣冠礼乐,中原士大夫望之,以为正朔所在。」
然而,这样一个在史书记载中,前期表现几乎完美的明君,却也不可避免地有着极重的
猜忌
心理。梁朝众多开国功臣,皆不得重用,帮助萧衍登上帝位的心腹谋士沈约,更屡遭谴责,愤懑而死。反而是萧氏王公宗亲纷纷主持各地军政要务,各大望族的高门名士也纷纷被授予高官显爵。
萧衍的六弟临川王萧宏,侄子临贺王萧正德,次子豫章王萧综等人,不但常年为非作歹,鱼肉百姓,更进而图谋逆乱,萧衍还是屡加宽赦,不予惩处。
后来,萧正德和萧综逃奔北魏,萧衍仍多次暗遣使者劝其返回。萧正德归国后,萧衍声泪俱下训斥一番,继续委以重任。萧综扬言自己并非萧衍之子,而是南齐废帝东昏侯的骨血,他病死敌国后,萧衍派人将其尸骨盗回,居然还以皇子身份礼葬。
到了萧衍晚年,怠于政事,沉溺佛教,萧氏王公愈发横行无忌,骄奢淫逸,视律法为无物,更有晚上打家劫舍,白日当街闹事杀人者,萧衍对此一味宽纵,只表面训诫而不加惩处。罪犯纷纷藏匿于王侯之家,法司知道其下落而不敢搜捕。
萧衍自恃才高,越到晚年越是性情刚愎自用,最喜欢别人当面奉承,粉饰太平,而一旦有人对他披露实情,他就暴跳如雷,(【衍好人佞己,末年尤甚】)。因此,惯于溜须拍马、一味逢迎的寒士
朱异
,得其重用,执掌中枢大权数十年。此人口头禅是「当今天子圣明,吾岂可以其所闻干忤天听」,垄断机要,排斥异己,同时又贪财纳贿,穷奢极欲,令朝堂风气乌烟瘴气。
对当时皇族亲贵、高门士族和贫寒百姓的尖锐社会矛盾,萧衍无力从根本上解决,而是一味倡导佛教,妄图从精神上麻醉广大民众去安于苦寒,以修来世
。他四次舍身佛寺,扬言要出家为僧,勒逼群臣耗资四亿钱给佛寺,将他“赎回”,更大兴土木作十二层高塔,建康城下竟有佛寺五百余所,外观穷极宏丽,资产更富裕丰沃。所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指的就是佛教在这一时期的盛况。——将大批人力财力浪费于求神拜佛,显然根本无助于缓和社会矛盾,而完全是饮鸩止渴。
当萧衍不顾群臣反对,接纳东魏叛将
侯景